第2章
然后,下一秒--
“你要我去台湾帮你找你的初恋情人?!”太过震惊不自觉脱口而出。.
“不要讲那么大声啦,笨蛋时人!”老人恼羞成怒。
“各位乘客您好,感谢您选择搭乘本航空,本航班目的地是台湾台北松山机场,飞行时间预计三小时三十五分钟……”
耳边传来以华语播报的机舱广播,坐在商务舱的浅见时人还在想自己为什么最后还是接下了外派跟寻人的超级任务。
还有另一件事也很奇怪。
他转过头看着隔壁正忙着以破烂华语跟空服员说笑的男子。
“晴人,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没被外派的堂弟竟然硬跟来了。现在明明是周五傍晚,难道业务部清闲得都不用应酬?
“欸,”浅见晴人闻声回头,笑出一对迷人的孝牙。“时人哥,我当然是来帮你‘案内’的啊,再怎么说台湾我还是比你熟嘛。”
“台湾支社那边帮我租好房子了,携带电话号码也申请好了,衣食住行都有补助,至于地图,我自己会看,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麻烦你的。”对自己的堂弟,浅见时人毫不客气。
“时人哥,这你就不懂了。”浅见晴人向刚刚交谈过的空服员点头致意,才回头直视着浅见时人。
“你长年待在日本,对台湾文化一无所知吧,我可以趁这两天周末带你到处去看看熟悉一下。”
浅见时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出公事包里的文件开始阅读。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况且还被硬塞了一个寻人任务,他可一点都不闲。
“时人哥,你这样不行,身为产品担当可不是懂得产品就好。.”浅见晴人夸张地摇了摇头,准备对堂哥晓以大义。
“了解当地文化才能跟客户交心啊,像我都跟客户对干台啤,台湾的啤酒麦味很浓厚还满好喝的……”
“晴人,闭嘴。”浅见时人被堂弟的碎念搞得心浮气躁。“我可没拜托你跟来。”
他不过就是跟堂弟打听了一下台湾支社的情况,结果就演变成这家伙自告奋勇跟来,说要帮他打点一开始的生活这种完全没必要的事。
“啊、啊。”浅见晴人仰头双手一摊。“时人哥还是好冷淡啊,这样的个性在台湾这种热情的南国会很辛苦的。”
浅见晴人摇摇头,开始替堂哥的外派生活感到忧心。
“话说,会社怎么会派你去啊,怎么想都该是我比较适合啊。时人哥好奸诈,人家想外派想很久了耶。”
他心爱的小笼包、芒果冰,还有夜市喔喔喔!浅见晴人越想越伤心。
“就算我们是浅见家的人,会社的命令也不能不服从。”浅见时人轻描淡写地带过。
可以的话,他也想把这个机会让给晴人,但爷爷坚持要他去,还不准他对外提寻人的事。
“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奇怪,为什么时人哥还要台湾支社的人帮你找私人翻译?是有什么私人行程吗?”浅见晴人敏锐地指出疑点。
“既然是私人行程,我没必要跟你交代吧?”浅见时人用足以冻伤人的眼神瞥了好奇心太过旺盛的堂弟一眼,再转回到手上的文件。
“是没错啦。”被堂哥冰惯的浅见晴人只是耸耸肩,不太意外堂哥的冷答。
“但总觉得我好像会错过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呢。.”
一点也不有趣,相信我。
回想起当天跟爷爷的对话,浅见时人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又加重了--
“爷爷,我不是侦探,也不是征信社,这种事您该请专业的人做。”他说。
“就这件事,爷爷想保密呀。”老人有些欲言又止的。“若是请了外人,整个浅见家族都要听说了。”
确实。
即使奶奶已过世数年,人赘过来的爷爷想找初恋情人,依浅见家保守的家风,极可能有些亲戚会观感不佳,甚至说闲话。
但有一点他不明白。
“爷爷,为何您确定对方会在台湾?对方是台湾人?”真不知道去哪里认识来的。
“她是邻村的阿美族少女,当我还住在台湾时认识的,现在不知人在何方,我一直很挂心她过得好不好。”
等等!他没听错吗?
“爷爷,你住过台湾?”
浅见时人微微挑起右眉,对他而言,这已是极度惊讶的表情。
“嗯。”老人又喝口热水,眼盯着陶杯上缘氤氲的热气,思绪却似已飘得老远。“我是‘湾生’。就是在台湾出生成长的日本人,我到十九岁才第一次踏上日本本土。”
湾生?
这件事,甚至是这个词汇,浅见时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一时只能怔怔地瞪着面前的老人。
难怪他一直觉得爷爷开朗的个性很不像日本人。
难怪爷爷这么哈台。
看孙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老人笑了笑,“抱歉啊时人,吓到你了吧,爷爷的秘密。”
与其说吓到,不如说--
他没想到看起来开朗的爷爷也有如此曲折的过去。
在浅见家这个传统保守,以自日本战国时代便作为领主家臣定居北九州、充满历史血统为荣的大家族内,爷爷的出身想必是个不能公开谈论的禁忌,才会即使过了这么久,还必须以如此低调的方式传达。
大家族有很多令人讨厌的地方,他明白。
第1章(2)
浅见时人与老人对视半晌,才开口:
“……都过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想寻人?”对方是否还在人世都是个问题。
“我一直都想找的,但总要顾及你奶奶的心情。”老人温柔地笑了笑,想起那个虽有些娇气、却忠实伴自己度过大半世纪的妻子。
“但六十多年前与巴奈小姐分别后,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我只是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老人幽远的目光中有着平日没有的深沉。“时人,爷爷老了,也不知还剩多少时间,不想带着这个遗憾去阴世啊。”
只要知道巴奈小姐这些年过得好,他就安心了。
他的愿望就这么简单。
“爷爷,”浅见时人终于抬起右手按摩自己的太阳穴。“但您怎么会找我呢,我甚至连华语都不会说几句。”
他不是不同情爷爷,只是华语听说能力停留在“你好”、“谢谢”这种程度的他很难想象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
“而且,若是外派过去,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工作,不会有太多空闲寻人。您若想尽快找到对方,我绝不会是最佳人选。”浅见时人实事求是地指出。
“时人,爷爷希望由你帮我做这件事。”髋部受伤的老人无法由床榻上挺起身,只好以加倍恳求的眼神看着孙子。“你是我所有孙子里最细心的一个,我相信不论工作或是寻人你都能做得很好。”
爷爷实在是……他不会被称赞两句就接受这种听起来很乱来的委托的。
浅见时人不说话,沉默回视床上的老人。
眼见孙子无动于衷,老人叹口气,决定使出最后一招。
“还是说……你今年都三十岁了,还想继续逃避那整件事?”
“我没有!”像被踩到痛脚似的,浅见时人立刻反驳。
“那就证明给我看。”老人眼中有着挑战孙子的光芒。“即使是‘台湾’,
你也能去。”
“爷爷!”
老人无视孙子的抗议,自顾自地打开床头矮几上的漆器木盒,拿出一个袋身与背带都有黄绿两色十字绣与蓝白两色水波纹,袋身与背带相接处饰以彩色绒球,袋底则垂着四色流苏的红底方形麻布袋,袋中有一本长度略超过袋身、露出上缘的草绿色绒皮日记,书页中夹着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
“时人,这是当年对方给爷爷的信物,她亲手织的袋子,世上只有我和她各有一个,袋里装的是我当年的日记;虽然不知道对你寻人会不会有帮助,但这些是我所有关于她的线索,给你带着去吧。纸条上有两个老朋友的联络方式,趁他们都尚在人世,顺便替我去拜访他们一下。”
老人将整个布袋塞进浅见时人手里。
浅见时人还想抗议,但老人将茶杯往矮几上一放,便拿起遥控器将床垫降回平躺,把棉被拉得高高的,只留一双恳求的眼对着自己的孙子散发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