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暴风来前
顾时欢眼睛含笑, 将山茶花拿了进来, 沈云琛在外面说：“捡的。”
若是别人听了这话, 多半要与他生气, 还以为他看低自己, 只有顾时欢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几次跟他说过, 不喜欢将好端端的花儿折下, 平白损了它们的生机。她这奇怪的观念与别人格格不入，倒是没想到沈云琛竟记下来了。
这朵山茶花显然是刚掉下来不久，还留着最后一丝朝气, 显现出蓬勃的娇媚来，凑近了闻，还在执着地散发着怡人的香气。
顾时欢轻轻地托着这朵花, 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不但是因这花本身，更多是因马车外那人。
盛天猎场有些远, 再加上这么多人的车队也走不快, 因此直至下午时分, 一行队伍才到达此地。
于是沈顺和下了口谕, 今日好好休整, 明日再行打猎比试等事宜。
顾时欢在马车里颠簸了半天, 终于可以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了，连忙掀开帘子，一马当先地下了车。踏上平地的那一刻, 差点腿软倒下去, 被沈云琛扶住了，笑她鲁莽。
这盛天猎场是最大的一个皇家猎场，在半个多月前，这里已经做好了各项准备事项，住宿的院子也都已安排妥当，只等着各自拿着各自的院牌去入住。
不过这会儿，自然是皇上优先，多少人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他身侧，陪着他去帝王院。
顾时欢看其他皇子都过去了，连忙推着沈云琛也去表现表现，自己则说要在这里待一会儿，等沈云柝来了，再去院子里。
沈云琛有心陪她，她还不愿意，只好也先去沈顺和那边请个安，顺便与沈宜越聊几句。
他走之后，顾时欢站在自家马车边，手里头仍旧拿着那朵山茶花放在鼻尖嗅，眼睛四处转了转，看沈宁安、顾时心、姜如婳等人都在何处。
她很快便看到顾时心了，她正往这边走来。顾时欢站直了身子，将山茶花交给秋霜，笑着朝顾时心招手。
“三姐！”顾时心小步跑了过来，不等她开口，便塞了一个香囊给她，“三姐，这是我做的香囊，里面放了驱虫的香料。这猎场里头树多草多虫子也多，这驱虫香可以防虫。”
顾时欢惊喜地接过：“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立刻挂在腰侧。
“还好有我对吧。”顾时心甜笑，“我做了好几个呢，方才过来时遇到三公主和婳婳姐，我也给她们送了。”
“机灵鬼！”顾时欢问，“还有吗？”她想给沈云琛留一个。
顾时心一拍脑袋：“差点忘了皇姐夫！”她往袖子里探了探，摸出了三个来：“正好还多了三个，三姐你都拿去吧。”
顾时欢肯定不能全要，她正想拿走一个，一双手从她们两个中间穿过，将那三个香囊都拿走了。
“小妹有好东西，竟然私藏着，太没有姐妹之情了。”
两人齐齐看去，居然是顾时初。
顾时初刚刚往这儿经过，正好听了两耳朵，见顾时心拿出三个香囊来，想也不想便拿过来了，她、晔儿和沈知远正好够用。她先前也是没想到这一层，不然自己便让人做香囊了，现在没法子，也只好从顾时心这里“拿”了。
“我和太子殿下还能退一步说，但是晔儿还那么小，皮肤娇嫩，万一叫虫子咬了就不好了。”顾时初将香囊收入口袋，“大姐先谢过小妹的美意了。”
顾时心在她面前向来是软柿子，她倒不怎么担心她闹，倒是顾时欢——
被“强抢”香囊的顾时心脸色不大好看，但是她不想在猎场跟顾时初起冲突，于是咬牙忍了。
顾时欢的脸色才叫难看，一个香囊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顾时初这样明摆着在欺负顾时心呢，她气不过。
“你至少得问一句心儿愿不愿意吧。”
“瞧你说的，小妹还能不愿意么？你将小妹当成什么小气之人了？”顾时初噙着淡淡的笑看着顾时欢。
顾时欢听了更生气，差点要与她吵起来。
顾时心连忙打圆场，拉着顾时欢：“是我思虑不周，本来就该多做一些的。三姐，你累了吧，咱们去休息吧。”
顾时初仰昂着倨傲的头颅瞧着顾时欢，嘴角的笑意扩大。
然而她嘴角的笑很快便淡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你、你的脸好了？”
刚刚顾时欢一直顶着这张完好的脸与她说话，她竟一直没想起这茬，直到刹那之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才觉出了不对劲——
她明明毁了容貌，太医都说不可能恢复了，怎么、怎么脸上竟看不出一丝痕迹了？！
“三姐！三姐你的脸好了！你的脸真的好了！”身旁的顾时心也跳了起来，往顾时欢的脸上摸了两下，她刚刚竟也没发现异常！
顾时欢也愣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跟众人说明，倒是先让顾时初指出来了。
见她这么不可置信的表情，顾时欢扬起了笑：“怎么，大姐不希望我的脸恢复原貌么？”
“那倒没有。”顾时初敛起错愕，“我只是好奇，你这伤疤怎么好的？或者……你擦了粉？”她极为仔细地盯着顾时欢的左脸看，似乎想要知道她是不是擦了厚厚的粉来掩盖丑陋的伤疤，然而失望地发现，她脸上连最基本的脂粉都没涂。
前些日子黯然神伤、战战兢兢的日子都过去，现在顾时欢可高兴了，特别是看到顾时初惊诧而失望的眼神，更是弯起了嘴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那真是恭喜你了。”
顾时初眼神一沉，轻嗤了一声，转身走了。
顾时欢恢复容貌之事很快就传开了，当初受伤闹得有多大，这会儿伤疤复原就有多热闹。
那些女眷们纷纷来她的院子里，明面上是为了探望她。实则是为了看看真假，顺便套一套顾时欢的话，看她究竟是怎么好的。
顾时欢也不隐瞒众人，就说了雪肌丸的事。众人都直呼惊奇，彼此又聚在一起讨论了半天，最后才兴尽归去。
期间连宁成月都来了，不过她只混在众女眷中间，很沉默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沈宁安却对她充满了敌意，想起上次张钧差点娶了她就生气，这会儿还好意思来她皇嫂的院子里，是不是还在祈祷她皇嫂恢复容貌的事情是假的呢？
于是又当众指桑骂槐了几句，别人听不出是谁，只有宁成月听懂了。她愤愤地盯了沈宁安一眼，又在顾时欢的脸上流连了一瞬，确定那光滑的脸上真看不出一点瑕疵了，心里一时酸溜溜的，借故先回去了。
清净下来，便到了晚膳时分。
沈顺和下了口谕，顾念众人劳累，晚膳不聚在一起吃了，直接传入各自的院子里。
顾时欢一边与沈云琛闲聊，一边说要去找一个空香囊来，给沈云琛分一半的驱虫香。
沈云琛哭笑不得地拒绝她：“我不怕虫子。你都留着。”
顾时欢只好自己收了。
吃过晚膳后不久，天色就黑了。其实时辰还早，顾时欢还没有睡意，她坐在桌边，打量这跳跃的烛光，一时还不想去沐浴。
沈云琛朝她伸出手去：“我带你出去走走。”
顾时欢蹦了起来，拉住他温暖的手掌：“还是你懂我，我下午都没出去，全让那群人当猴子围观了。我还不知道盛天猎场现在长什么样了，跟十年前有什么变化呢……”
“这么晚了，你就别想去猎场了。”沈云琛瞧着她说风就是雨的样子，好笑不已，“我就带你去附近走走。”
走出了院子。
今夜星子少，夜空颇为寂寥，唯有一轮明月在夜云之间忽隐忽现，像罩了一层轻纱一样朦胧。
沈云琛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和昏黄的月光交相辉映着，连夜风都很轻柔，周围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远处传来山鸟的婉吟。
顾时欢忽然觉得很美好。
不多时，就走到了一处草地。
两人席地而坐，阴云在此时飘走了，将月亮放了出来。月色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云琛转过头，就这样看着顾时欢，月色洒在她的脸上，亮闪闪的，很俏丽，又莫名温柔。
顾时欢在他的目光下，简直不好意思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沈云琛柔声道：“我要把你的容颜刻进心里，喝了孟婆汤都不会忘。”
“怎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顾时欢红了耳朵，“再说了，你这么实诚做什么，到时候孟婆端来汤，你含在嘴里偷偷吐掉不就成了么。”
沈云琛失笑：“好主意。”
他握住顾时欢的手：“十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结缘的。”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那天出现，带给他多少温柔与阳光。如果不是她，他绝不是今天的模样，也许永远都是一只阴暗的刺猬。
最后堕落在深夜无人的角落。
独自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