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年后祭天
“有刺客!”顾时明喝了一句, 厉声道, “将这疯妇即刻拿下!务扰圣驾!”
这女子是只身前来的, 没有同伴也未携武器, 只不过因为混在围观的百姓中, 这么猛冲出来, 叫他们措手不及才钻了空子, 待护卫的士兵回过神,立刻便冲上前去,将她抓了起来, 拖出了祭天队伍和围观的百姓。
这女子一边挣扎,一边还在绝望地喊着:“皇上!民妇怀了大昱的皇孙啊!”
望着被拖走的女子,正好在此处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离得近, 显然听清楚这女子嘴里的胡话——“民妇怀了大昱的皇孙啊!”
听起来,又是一桩皇室的秘闻了。
不过, 也亏得六皇子妃与西庆太子的“秘闻”刚刚过去, 百姓们还处在传谣就要被凌迟处死悬尸示众的恐惧中, 所以只是在乍听到时忍不住与互相交流讨论, 这会子人被抓了, 顾时明整顿队伍重新出发了, 他们便默契地闭了嘴,重又让出一条道来,再不敢妄加议论了, 毕竟谁也不想被揪出来遭致杀身之祸。
权且就当真的是个疯婆子吧, 毕竟真疯了的人,别说什么“怀了皇孙”之类的话了,“朕才是皇上”这种掉脑袋的话也敢说呢。
这骚乱短暂得很,可以说是立时就平息了,因此队伍只停了一会儿工夫,离得远的车辇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队伍又缓缓出发了。
顾时明自觉此次处理得不错,心下安定,面上冷峻的神色渐渐松缓下来,策动着马匹慢慢退到队伍边缘,准备去处理掉那疯夫人。
这时候,元青策马来到他身边:“顾大人,皇上口谕,疯妇缉拿之后交给我,他要亲审。”
顾时明眼眸微眯。
他很看不惯元青。
原本他是皇上亲封的卫尉,掌管着宫廷安全,自然也一并负责着皇上的安全,可是自从元青从边疆回来被擢升为御前侍卫后,皇上就将贴身护卫的职责交给了元青,元青在皇上的特许下组建了一支御前护卫队,他等于被间接分权了。
他与皇上之间,也由此隔了一层,现在他只负责外面的护卫,皇上有什么事也总交给元青了。
听说带元青回京且擢升他为御前侍卫的想法是六皇子提出的,看来他一开始就想得没错,这六皇子恐怕很早之前就在谋划了。
而他那个妹妹——六皇子的枕边人,不用说也知道,恐怕从来没把回门那日他跟她的长谈放在心上,只一心向着六皇子了。
“顾大人——”元青见他出神,稍扬声音,“顾大人!”
顾时明回魂,敛下对他的不屑与不满,道:“皇上听到疯妇的胡言乱语了?”
“嗯。”元青点头。
他一直策马护在龙辇一侧,将那女子嘴里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龙辇里的沈顺和又焉会听不清呢,必定是听清楚了,才叫他来传口谕,要审问那个自称怀了“皇孙”的女子。
顾时明道:“皇上操心太甚了,这疯婆子八成是犯了失心疯,因此才来惊扰圣驾,皇上何必将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还亲自审问——这般劳心劳力!”
他可不信一般百姓能怀上“皇孙”,这些个皇子看上了哪家姑娘,直接纳回府就是,若是怀了皇孙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又岂会放任怀了皇孙的女人流落还外,像个疯婆子一样拼上性命来拦御驾。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疯妇所言是真的,对他而言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这疯妇怀的是沈知远的孩子,他没有及时阻拦住她,岂不是坑了沈知远?
所以,他原本想的是,先派人将疯妇押下去偷偷关起来,等祭天之后他再去禀明沈知远,让沈知远定夺。
却没想到,皇上要亲审,还要他将疯妇移交给元青。
这元青也不是好糊弄了,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附和,反倒直言:“‘皇孙’二字非同一般,皇上看重也是自然。再说了,皇上想做什么,做臣子的岂可妄议。”
顾时欢脸色一黑,满怀不甘却又不能违抗圣令,只好冷声讽道:“元大人对皇上倒是比我府上的看家狗还要忠诚——”
说完,还悠悠地加了一句:“哦——没有说元大人是狗的意思,只是个比喻。不太恰当的地方,望元大人包涵。”
他以为元青要暴怒,却没想到元青脸色都没变,似乎对他的讥讽一丝都没放在心上,只道:“那疯妇押在何处?请顾大人谨遵圣谕,移交给我。”
顾时明碰了个软钉子,又不能真的违逆皇帝,只好恨恨地策马,带元青过去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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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的车队继续行进,不多时,有一人驾着马慢慢地靠近顾时明,低声道:“顾大人。”
顾时明转头一看,竟是三皇子沈平玉。
他与沈平玉从来不是一个阵营,交集不多,不知他突然找自己所为何事,便颔首恭敬道:“三皇子殿下有何贵干?”
沈平玉面色颇有些不自然,眼睛来回转了几转,却迟迟不说话。
顾时明一边与他驾马并肩徐行,一边还要留意四周可别又冲出告御状的来,心里已是不耐,面上尽量保持着恭谨:“三皇子殿下找臣有事?”
沈平玉沉吟了一番,才道:“方才我听到这边有动静,似乎……有刺客闯了来?”
呵……顾时明心里冷笑一声,顿时了悟。
那个疯妇手无缚鸡之力,冲上来后立刻就被他的人抓下带走了,造成的骚动并不大。沈顺和能察觉是因为那女子本来就是冲着龙辇来的,而沈平玉隔得稍远些,按说不会对这小小骚动这般上心,其他皇子也没见有人来问询的,但是他却来了……
这下,顾时明对疯妇口中所言倒是有七八分信了。
如果这疯妇还在他手上就好了,倒是可以为他和沈知远所用对付沈平玉,不过眼下这疯妇被皇上带走亲审了也好,只要这疯妇不是怀了沈知远的孩子,那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利的——
“那不是个刺客,乃是个嘴里说着胡话的疯妇人。”顾时明笑道,“那疯妇人说了什么臣倒是没听清,不过皇上却起了兴趣,说要亲审那个疯妇。”
“什么?!”沈平玉脸色一变,强装镇定,“那疯妇人现在何处?我先替父皇看看去。”
顾时明仍笑,慢声道:“人被元青元大人带走了,三皇子你要见人,去找元大人吧。”
沈平玉僵着脸离开,转而硬着头皮去找元青。
他是更不愿找元青的,这个小将军是从边疆归京的,跟他没有一点交情,而且是个愣头,他跟顾时明虽不是一个阵营,但尚有谈判的余地,跟元青……悬。
但再难也得试试。
试过方知——
沈平玉黑着一张脸,离开元青时的脸色比离开顾时明时还要难看万倍,那元青果然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无论他怎么说,只一句话:“臣奉旨关押疯妇,待皇上祭天之后亲审,期间若有人想先审疯妇,需得皇上同意,臣才能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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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持续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祭天的队伍回到了皇宫,其余人也可各自回府了。
而疯妇人则被带进宫由沈顺和亲自审问了。
这一天下来,顾时欢可累垮了,一上了自家府邸的马车,便卸下了所有伪装,一把扑在车内的软垫上,转头娇滴滴地朝沈云琛抛媚眼:“阿琛,我脖子好酸,腿也麻了……”
后面上马车的沈云琛一进来就见她向自己撒娇,心情不由大好,从善如流地坐近了,给她按摩颈部、腰部和腿部。
今天去祭天,顾时欢坐的是马车,又离龙辇远,因此并没注意到那边的骚乱,而沈云琛是很清楚今日发生了什么的,但见她什么都不知道,便也不提及疯妇人的事。
两人回了府,顾时欢早早地便沐浴更衣,洗得香香的躺进被窝里,等沈云琛同样带着沐浴过后的水汽走入房间后,她便眨巴着眼睛媚笑道:“小女子苦苦等着六皇子殿下临幸呢。六皇子殿下怎么才来,小女子等得好惨啊……”
沈云琛俊眉微扬,快步走了过来,止不住笑意:“今天这么自觉?”
“你也忍了好些天了……”顾时欢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脖子,得意地轻笑,“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妻子,你打着灯笼也再找不着第二个了。”
她月事才去了两日,此前沈云琛一直是忍着的,今天在车上给她按摩时,他便有些心猿意马了,都老夫老妻了,她又怎会察觉不出来呢。
“我也不需要第二个。”沈云琛一把抱住她,旋身上了床,手开始轻车熟路地褪去她的衣衫,沉沉道,“找着了这一个,我便把灯笼扔了……”
原本该是一个活色生香之夜,结果就在此时,秋霜在外边砰砰地敲门:“殿下,皇上派长福公公传来口谕,请您马上跟长福公公进宫。”
顾时欢眉头顿蹙,这沈顺和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他们小夫妻……
,在她额头上安抚地狠亲了一口:“你先睡吧。”
顾时欢气鼓鼓地把自己包了起来:“你可快去吧,长福公公还等着呢。”
“嗯。”沈云琛下床穿衣。
气过之后,顾时欢又有些担心了,往常沈顺和要召沈云琛入宫议事,派个小太监来也就是了,今天怎么派长福公公来了?而且今天是祭天之日,一整日的劳顿下来,沈顺和就不累么,有什么事不能明日上朝再说么?
由此推断,肯定不是一般的事。
“父皇这个时候召你入宫……没事儿吧?”顾时欢担忧。
沈云琛道:“我大概知道为着什么事了,横竖与我没有什么干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召我入宫。总之你不用担心,先睡吧。”
顾时欢听他这么说,也不知该担心还是该放心了,抱怨道:“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今天回府路上怎么不跟我说?”
“本来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的,就没同你说。你真想知道,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说吧。”沈云琛已经穿好衣服准备走了。
顾时欢嗷呜一声,傲娇道:“我不媳听了,也懒得等你,这就睡了。”
“这样更好。”沈云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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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的路上,长福奉沈顺和的口谕,将今日亲审疯妇人的人跟沈云琛说了。
今日这桩事,原来是三皇子惹下的风流债。
那个疯妇人原本是个良家女子,名唤采意。
有一日她上街游玩,恰被三皇子沈平玉当街看上,但是三皇子妃席昭儿向来善妒,轻易不肯他纳妾入府,所以三皇子想将采意养为外室,供己玩乐。可是采意虽为普通百姓,却不是攀高枝求富贵的轻贱之人,她本就没看上沈平玉,不欲给他做妾,这会子听说他想将自己养为外室,更是不从。
,。,也不得不屈从他的权威,被他养在了外面,只盼着他能早日说服三皇子妃,将她纳入府中,也好有个身份。
只是没想到,还没有身份,却先怀上了孕。
这对采意而言,无疑是好事。她以为凭着这个孩子,她应该便可以正正经经地住进三皇子府了,却没想到,席昭儿知道之后同沈平玉闹了起来,不许他留下这个孩子。
沈平玉左右为难,既舍不得孩子,又不想得罪席昭儿和她背后的娘家,还没想出个解决的法子,席昭儿已经找到了采意,一碗绝子汤便硬灌了下去。采意当下便腹痛难忍,。
事已至此,沈平玉权衡利弊,自然就回到了席昭儿身边,不但没有追究席昭儿强行给采意堕胎之罪,反而依着席昭儿的意思,彻底抛弃了采意。
采意痛失孩子,又惨遭抛弃,当下便恨上了沈平玉和席昭儿两人,无奈他们一家都是平头百姓,根本无法与天家皇子作对,只好忍气吞声,先将身体养起来。只是没想到,为她诊治的大夫告诉她,她腹中的孩子竟抵抗住了绝子汤的药效,顽强地活了下来……
孩子好不容易活下来,采意没傻到再去告诉沈平玉,一旦三皇子府的人知道了,恐怕又难逃一死。
但是她被迫害至此,经过情绪的大起大落,精神上已经隐隐有了疯癫之意,于是今天看到祭天的队伍从身前走过,看着花团锦簇的皇家气派,想到自己便是被皇家之人强占为玩物,又被强行堕胎轻易抛弃,一时之间满腹不甘涌上心头,便奔出去向皇上诉冤了。
待长福公公说完,沈云琛问:“何以证明这个女子所言为真?”
长福公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才低声与沈云琛道:“那女子与三皇子有过多次肌肤之亲,三皇子胸口有块疤、背上有几颗痣、臀上哪处有胎记她都一清二楚,当下便一一道来,引得皇上冷笑:‘朕这个做父皇的,竟还没你这么熟悉。’便派人叫来三皇子对峙,三皇子原本还想抵赖,皇上令他脱光检验检验女子所言,三皇子才不得不承认了,跟皇上哭诉自己一时糊涂,被皇上赶回去了,叫他暂时不必上朝了。”
沈云琛听罢,面色如常,只问:“那父皇如何处置那个女子?”
长福眸光一暗:“皇上已经派人将她杀了。”
“杀了?”沈云琛颇有些讶异,沈顺和杀人不算稀奇,但那个女子腹中不是还怀着皇孙么。
长福公公见他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原想着也是怀着皇孙呢,皇上便派太医来确认。没想到太医一查脉,却查不出喜脉来,也不知是那女子当日请来的大夫弄错了,还是之后母体虚弱还是没保住,亦或是孩子躲过绝子汤一说根本就是胡诌之语。这女子虽然证明了她是三皇子的女人,但她没法证明腹中的孩子确属皇室纯正血脉,而且说起孩子的缘由也是丑事一桩,若是不小心传出去,那么天家颜面便荡然无存……这下腹中孩子没了,皇上倒省了这些担忧,便直接处死了这个女子,正好斩草除根,将这则丑闻彻底掩盖了。”
沈云琛默了一瞬,复问:“既然父皇已经做了决断,眼下召我入宫又是所为何事?”
长福摇头:“这个奴才确实不知,奴才只是奉命请六皇子殿下进宫,奉命给六皇子殿下说一说今晚之事罢了。”
“嗯,多谢公公。”沈云琛便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