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闭门思过

    那天晚上沈云琛到底也没跟顾时欢说清楚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顾时欢也没有追根究底地问, 就被他慢慢哄睡了。

    之后的日子如常过着, 平静得不可思议, 但是沈云琛比年前更忙了许多, 转瞬就到了一个月后, 在冬寒渐渐过去, 京城露出春意的时候，顾时欢终于知道沈云琛在忙什么了——

    大昱朝，因为大皇子沈知远搞巫蛊诅咒皇上的事, 翻天了。

    事情的起因并非巫蛊，而是御史大夫董麟早朝时当众上折子弹劾沈知远，历数他数条劾状：

    其一, 沈知远利用皇子身份, 私买、私卖大量国属土地，利用中间差价牟利；

    其二, 沈知远强占他人房产、良田, 房产用于出卖或出租, 良田则租赁给农民, 同时利用身份之便, 选定了与自己相勾结的商家为大昱军粮皇商, 将自己良田所产之粮借皇商之手以高于市面价的价格卖给朝廷作为军粮，从中牟利。

    其三，沈知远私自发放高贷, 发放对象不只是商人和百姓, 甚至朝中不少官吏都在他这里借贷；

    其四，沈知远在大昱朝各地假借他人名义开酒楼和青楼敛财，并且利用身份之便匿税，因身份的庇护，他手下的产业还有不少非法的便利。

    每条劾状皆有铁证，令人不信都难。

    买卖国属土地、抬高价将私粮卖给国家军队、匿税等行为等于将国家金库挪用为个人私库；强占他人房产和良田更是恶霸所为；私自发放高贷在大昱律法里也是非法行为，更何况沈知远发放的对象还包括大昱的朝官，这些人的钱袋子都被沈知远捏住了，可想而知怎能不为他所用呢；最后这一桩，皇家开酒楼和青楼敛财向来属律法所不允范围，尤其是青楼，皇子带头败坏社会风气更是丑事一桩，而且据董麟所查，频繁来往青楼的还有不少江湖人士，而且那些人与沈知远相交不浅，这便又涉及到沈知远私下培植江湖势力之嫌了。

    这四条罪状，条条都违背了大昱律法，，而且牵涉的地方都是敏感领域，直直戳在了沈顺和的心口。

    且说这董麟，是大昱的御史大夫，坚定的皇帝派，是沈顺和非常信任的朝官之一。

    大昱朝行三公九卿制。三公乃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九卿则指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

    御史大夫作为三公之一，专职代皇帝起草诏令和对百官进行监察、纠劾，这次的监察弹劾，便是由沈顺和授意的，监察对象不止沈知远一个人，也不是最近才开始查的。

    事实上，早在半年之前，沈顺和便私下命董麟开始秘密调查他的几个皇子，看他们私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都做了什么。

    沈云琛自然也被查了个底朝天，不过他身正不怕影子斜，竟是什么违律之事都没被查出来。也正是董麟秘密调查到自己头上时，沈云琛才因此察觉到沈顺和的这次行为。

    这或许是沈顺和对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彻底的清查了。

    这也是他千载难逢的一次好机会。

    他本就在一直搜集沈知远的罪状，正待证据齐全一起呈上去。但是若由他呈上去，沈顺和是否全信尚未可知，自己也会落得一个“手足相残”的骂名，因此他一直在找更好的机会，让沈顺和自己去“发现”沈知远的恶行。

    没想到，机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因此，在董麟查探的过程中，他不动声色地引导，给予了很多暗中的“帮助”，才使董麟得以顺利查出这许多罪状来。

    此外，沈平玉、沈世涟、沈宜越也均被查了，沈宜越跟沈云琛一样，查不出一点错，沈平玉与沈世涟倒是被查出御下不严，纵容手下恃强凌弱，不过这比起沈知远的罪状来，实属小事一桩了。

    因此，这怒火全集中在沈知远身上了。

    沈顺和当场大怒，便派人去大皇子府抄家，禁足在家的沈知远在府中刚收到被弹劾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抄家的队伍就来了。

    沈知远既惊又怕，软硬兼施地想收买领头抄家之人，无奈领头抄家的是软硬不吃的元青，他便是拼了命地阻止也无济于事。

    最后，元青谨遵圣命，说抄就抄得彻底，把大皇子府的所有密室都翻了个底朝天，然后便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扎了沈顺和生辰八字的巫蛊人偶！

    巫蛊之术古已有之，不过单说在大昱朝，却还是头遭。

    沈顺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最疼爱的儿子，居然用巫蛊人偶诅咒自己死！

    他怒极了，当即下令将大皇子府所有人打入天牢，彻底清查沈知远。

    据说那日下朝之后，皇后立刻就携卫国大将军崔坚哭哭啼啼地赶去找沈顺和为儿子求饶，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皇后娘娘出来时，依旧是哭哭啼啼的。当天晚上，皇后娘娘又去找了皇上，那这次，卫国大将军却没有同去。

    第二天，圣旨颁下来了：皇孙沈承晔、皇孙沈承珏和大皇子妃顾时初贬为平民，沈知远及大皇子府其余人等三日后问斩。

    知道这件事时，顾时欢正在喂猫儿雪团吃东西，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昨晚就听沈云琛说了来龙去脉，没想到今儿个圣旨就下来了，沈知远竟真的要被处死了么？太快了，太突然了，仿佛一场梦似的。

    她一没想到沈知远背后干了那么多违背大昱律令的事，二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冷血无情到要用巫蛊来咒害沈顺和，三没想到沈顺和这次这么果决，竟是一丝情分也不留，一点退路也不给了，四没想到……

    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由沈顺和自己除去了沈知远这个“敌人”。

    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回头待沈云琛下朝，她便忍不住跟他说起这些想法，沈云琛听了不由得发笑：“我看你还是话本子看得太多，正史看得太少。”

    他朝顾时欢走过来，将眼前这个不安的姑娘拘于自己怀中，在她耳侧笑问：“对了，你旧年不是看了很多前朝的史书么，难道当真只记得那些野史了？”

    顾时欢脸颊一鼓：“才没有！我也是正经看了的！”

    她回想起那四千多年的历史，光是记载于史书上的政变已不计其数，其中皇子意图谋朝篡位的事儿也不少了，沈知远这个也不算稀奇了。

    而那些看上去风云巨变的历史事件发生之前，也是如同往常的日子一般宁静。

    只是——

    “只是我觉得好突然，实在没想到原来半年前御史大夫就在暗查众皇子，也没想到果真能顺利地把他做的那些事通过御史大夫的口抖出来，更没想到会顺带揪出他利用巫蛊之术诅咒父皇之事——我想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父皇下定决心处死他吧。倘或没有这件事，他倒未必会死。而这件事却又真的在众人意料之外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巫蛊人偶来得太巧太恰当了，以致于她最初还以为是沈云琛故意为之，或者是其他皇子出手陷害，可是沈云琛却说这人偶他也是不知情的，后来也没见沈知远为这个人偶伸冤，看来确实是他自己干的了。

    沈云琛听罢，却道：“说是偶然，其实也是必然。从私藏龙袍之举就能看出，沈知远对皇位的觊觎已经掩都掩不住了，那么他内心深处如何想的呢？自然是希望父皇早日驾崩的。父皇若此时驾崩了，这样太子未定的情况下，以长幼论之，他便是顺理成章的新皇。怎料私藏龙袍之事败露，父皇虽没有对他治罪，但短期之内必不可能再重用他，而这段时间父皇若是属意了他人……所以他自然是更加盼着父皇早日归西的，一时脑热便使了歪门邪术诅咒父皇，也便不足为奇了。”

    “沈知远竟真的这么突然地倒了，我倒有些不习惯。”顾时欢吐舌笑道，“我大抵真的看多了话本子，从最初你告诉我延误你军粮导致你啃树皮的幕后主使是沈知远开始，我就觉得沈知远该是你最大的对手。因此如何扳倒沈知远，想来也须得费一番大功夫，譬如最后他走投无路带兵谋反，而你请缨出战奉旨平叛什么的，才算得上轰轰烈烈的落幕。”

    沈云琛失笑：“顾娇娇你脑袋里成日都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揉了揉顾时欢的小脑袋：“我其实也做好了与沈知远兵戎相见的准备，只不过老天相助，正巧借了父皇的手除掉他，倒是省事不少。”

    顾时欢点点头，却仍有些担心地问：“你说昨天崔清敏和她那个身为卫国大将军的哥哥崔坚前去找父皇求饶，父皇也没答应他们，依旧下了处死沈知远的圣旨，崔坚他会不会为了这个侄儿……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