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已经很多年没有被别人说过是好骗的孩子，何忆一时间有些恍惚……很多年前，她的家庭还完完整整地存在着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偶尔会说她是孝不懂什么什么。
这样的嗔怪，亲昵又宠溺，终于又再次听到了……
何忆迅速调节好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的表情有丝毫裂痕，仍旧是一副焦急的模样：“那……要不然妈你去跟爸的主治医生谈谈吧。”
唐露立即点头：“对，我找他们谈。”
“刚好明天我爸去医院复查！”
“哎……哎？”
“正好您也去听听主治医师怎么说啊。”
“对。”
直到走出总裁办公室，唐露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刚才是不是答应了要在何杨去找医生的时候她也去啊？！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何忆笑容可掬地走到CFO的办公室——
“唐妈妈~我爸刚出发去医院了，您是不是也该出发了啊？”
唐露下意识看了看办公室外面的工作区，“小点声……”这孩子，也不怕别人听见。
“怕什么啊？你本来就是我妈。”何忆小碎步跑到办公桌前，“快去吧快去吧——哎呀，这些资料回来再看也可以的，不着急在这一天。”
“可是才三点多……”身为认真负责、二十年不迟到不早退的CFO，唐露一下子还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时间点离开工作岗位！
“总裁亲自批准你提前下班！”何忆拍了拍胸脯。
唐露想了想，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都要去面对那个男人的，那就今天吧！于是收拾东西，下班！
何忆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她现在总算知道自己这工作狂的特质是哪来的了？不是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也不是因为集团的事情太多，就是因为自己的亲妈是工作狂啊！
何杨在方牧的陪同下，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到柏琮的医院做复查。
柏院长当然是热烈欢迎，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恭恭敬敬地等着他大驾光临。
“何叔叔来了，您看，我这早就让医生都准备好了！”
“嗯，小柏，真是谢谢你了。”
“您看您太客气了，何忆是我朋友，我对她的父亲大人哪能不上心呢！”
其实何杨这次来就是做一些基本的复查，他的恢复情况很好，颅内的淤血在Mike Sue的那次手术之后就已经清得很干净，而且经过这些天的练习，声带也大幅度地好转，身体的各部分肌肉的恢复状况也不错。
专家没什么好多说的，只是照例叮嘱了一些，并鼓励他多多做肌肉恢复训练。
“没事就好。”方牧扶着何杨起身，“先生，咱回家。”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面带笑容地返回，走到大厅里，停住了——是走在最前面的何杨和方牧停住了。
“唐总来了。”方牧堪称友好地跟行色匆匆的唐露打着招呼，仿佛没有注意到何杨想装作没看见来人直接走过去的意图。
唐露当然看出人家这都已经复查结束准备回去了，一时间有些尴尬，只冲方牧点了点头，然后无话。
方牧一副突然想到了什么、很震惊的样子：“呀，唐总怎么上班时间来医院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何杨偏头睨了他一眼：就不相信他没感觉到自己掐他！哪来那么多闲话要聊啊？
唐露一咬牙，干脆实话实说：“我没事，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跟何先生的主治医师了解一下情况——小忆那孩子有点担心，我怕她在这些事情上不知道轻重，所以……还是我来问问。”她摇头笑了笑，“看来我还是下班晚了，何先生检查结束了——情况怎么样？好像……没什么问题？”她有意看了看何杨的左边小腿，似乎没什么问题啊，不过有方牧在扶着他，现在他没走路，估计这样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哦！”方牧一副刚醒悟过来的样子，“是小姐让您来帮忙问问是吧？唉，您看小忆那孩子既要上班，又要操心家里，是够辛苦的——幸好有唐总帮忙啊……”
何杨一把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老方，你先带他们去把车开过来。”
方牧的眼神在自己的主人和唐露之间转悠了一圈。
何杨继续道：“我跟唐总说说今天复查的情况。”
“嗯！对对对……”方牧忙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跟他一起走，“那先生您慢点啊——唐总，您看着些，我们先生还在恢复期……”
唐露微笑点头。
闲杂人等迅速消失于视野内，何杨还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自己迈开步向院子里走过去，唐露也沉默着，自觉地跟上……
走到一处无人的葡萄藤架子下，何杨在木椅上坐下，扭头看着唐露——
“我没事，你看到了。”
唐露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用刚才的亲身行走证明他恢复得很好。“嗯，何先生恢复得很好。”而且，左腿的小腿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好啊，他哪里都没什么不好……很显然，是何忆那丫头为了让自己着急故意编了瞎话，那孩子！
“前两天左腿是有些不得劲，不过现在恢复了。”透过金丝眼镜的目光温和又疏离，对上女人的视线。
唐露又是一怔，明白了他也知道何忆在搞什么把戏。
“多亏你一直给我做按摩，我都听说了，何忆给我请来的专职护理都没有你那么尽心，”何杨今天对她似乎话很多，这在两人之间的相处中是极其稀少的，“谢谢你——真心的。”
仍然是温和有礼的口吻和眼神……唐露想笑：从前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温和过，总是冷着一张脸好像自己欠他多大的债一样。只有那种刻意提醒她的距离感，没有改变。
唐露也真的笑了，她此刻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在生意谈判场上的Lucy，自信，独立，因为心中自有谱。“还有呢？难得见到何总对我这么友好的时候，”她自顾自木椅的另一头坐下来，没有看何杨，只是微抬着精致的下巴，眼神温和却不露情绪地看向远处花坛边散步的病人，“不如就一次听个够，看看何先生还有什么要感谢我的。”
何杨顿了下，视线微微错开了一秒，似乎是不想看到她这副模样，但很快又重新温和有礼地看着她的侧脸，“当然，有很多。我也了解过了，这些年，你对公司尽的心里，没得挑。特别是……小忆刚接手集团的那段日子，你对她支持很多，你的支持很重要。”
“应该的，对工作嘛，我从来不会不负责。而且，”唐露耸了耸肩，“这些年奖金也没少拿啊~何忆小姐是知情知理的，我当初给予她支持，她也对我委以重任，她给我的回报从来值得我的付出。”
“对，她是个仁义孩子，”何杨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慢慢倾身靠近，盯住唐露的侧脸，一字一句道：“也是个孝顺孩子。”
唐露猛然扭头看着他：“您想说什么？”
何杨坐正拉回自己的身体，目光中的温和不再，“小忆是个好孩子，跟她相处得久了，人心会软，会变得很留恋，甚至开始留恋……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扯远了。”何杨笑了笑，“我家的孩子当然是最懂事、最孝顺的。对了，原本一直想跟唐总谈一件事——公司本来就有规定，二十年以上的员工，可以根据业绩，划分一定份额的股份，唐总的那份也该提上议程了。”
唐露心头一沉，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微微苦涩，却还是能够做到挑眉一笑：“想必何先生已经算出我的那份数字了。”
“你业绩突出，拿到了我们‘金晨集团’有史以来奖赏给员工的最大份额，0.7%。”
唐露瞪大眼：哇哦！我厉害！
“我给你凑个整——”何杨压低了声音，“10%。”
“哈哈！”唐露夸张地大笑，“我以为凑个整是凑到1%呢！果然，何先生一出手，那是无与伦比啊！”这样一个大集团10%的股份，意味着什么，何杨和她都不是蠢人，都明白得很。也正因为如此，唐露心中更为苦涩……
何杨看着远处的人群，漫不经心继续道：“唐总为‘金晨’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也该歇一歇，轻松轻松想想自己的事情。”
果然，要撵人了啊……
“那些股份只要在唐女士在世期间，都属于你一个人，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否还在集团内供职。”
看看，开始铺垫了吧。
“唐女士百年之后，”何杨看着她，一字一句：“由你个人进行分配，无论是捐是卖，还是留给子孙后代。”
呵……呵呵，放大招了啊！真真是把那些股份完全送给她了啊！他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嫁给觊觎“金晨集团”的人然后把股份留给那个人或者那人的子女呢？他就不怕？
“所以，你拥有这些股份，可以去过自由的生活，”何杨对她笑着，“比如，去什么地方玩玩，或者……去另一个行业闯闯？都可以！”
看来他是都想过了，但他不怕。呵呵……
“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留在这里，”唐露扭开头，隐藏自己有些氤氲的双眼，“就是不能留在你跟何忆眼前？”
“不能。”毫不犹豫的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