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湖上画舫互试探
东边这座园子叫“西江苑”，大门口伫立着两名值守的护院，莫悠低头跟在两名丫鬟身后，顺利走了进去。.
因为先前那名丫鬟的话，另外两名丫鬟也对莫悠产生一丝怀疑，但她们只是会不时多看她几眼，嘴上倒是非常严实，不多问也不乱说。
西江苑里有两座小楼，中间有上下两层游廊相衔接。
莫悠跟着前面的人走向右边的小楼，小楼外依旧有人把守着。不过因为都是府里的丫鬟，所以护院们都放松了警惕，看也不看就让她们进去了。
莫悠暗暗庆幸，在进屋的同时，转头看向左边的小楼，那里漆黑一片，也无人把守，想来是没人居住吧。
直到在里屋亲眼看到葛大夫和阿岚后，莫悠才终于确定心里的猜测。
她看着阿岚趴坐在床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父亲，脸上闪过一抹心疼。
“阿、姑娘，药来了。”莫悠走到葛贞岚身侧，弯下腰，将托盘递到她的眼前。
葛贞岚心系父亲的病情，没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便也没有听出莫悠的声音。眉宇间带着些许憔悴，端上药便去喂昏迷中的人。
只是葛大夫牙关紧闭，她刚喂上一口，药就全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她赶忙拿袖子去擦，不料却有一方丝帕及时出现在手边。
葛贞岚愣了一下，接过丝帕，转过头欲要道谢，却在看到莫悠那张脸时，瞬间又惊又喜，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莫悠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拍，暗示她小心行事，别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葛贞岚会意，赶忙收拾好表情，见到另外两个丫鬟已经准备好热水和白帕等在一旁，便说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留一个人伺候就行。”
说完，目光转向莫悠。
另外两名丫鬟瞧出了她的意思，便恭恭敬敬福身退下。
“先喂药，有什么话待会儿说。”莫悠的身体往前倾去，抬去掰开葛大夫的嘴，看向身边的人。
见此，葛贞岚也不再迟疑，一勺勺喂下去，药很快就见了底。
“没想到我来的正是时候，先去还怕会在这里遇到苏二公子。”莫悠边收回手，边说道。
葛贞岚拿着丝帕给父亲擦嘴，听到她提起“苏二公子”后，表情就起了微妙的变化，说不出是讨厌还是痛恨。
“半个时辰前刚走”她似乎非常不喜欢提起这个人，马上又转移了话题，“对了，莫姐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还有你的衣服，你不怕被人发现吗，这里可都是苏府的人。”
“从狱卒那里打听到的，放心吧，一时半会儿他们是察觉不出来的。”莫悠端着铜盆走过来，看一眼床上的人，问道：“葛大夫他怎么了？”
“爹爹年纪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这几年他只要一感染风寒，就会气喘。早上那会儿咳得很厉害，现在已经好多了。”说起爹爹的病，葛贞岚脸上就是满满的忧心。.
“原来如此，我来就是想看看你们的情况，见到你们都很好，我也就放心了。还有案子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担心，苏正根本没有死。”莫悠看向她，安抚道。
啪嗒一声，刚刚从水里捞起的白帕陡然又落到盆里，激起一片水花。
“你说什么？苏正没有死！”葛贞岚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更多的是愤怒，“我和爹爹都亲眼见过他的尸体，仵作也有尸格为证怎么会这样呢，张大人不像是徇私舞弊的人”
“或许张大人先前并不知情，苏正的尸体也是被苏二公子悄悄从衙门里运出来的。至于现在张大人是否已经知情，我也不敢确定，毕竟是他亲自点头允许你们离开牢房的。”莫悠眼里也露出困惑。
“莫姐姐，你是亲眼看到苏正还活着吗？”葛贞岚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确认道。
“是，他被送去一家医馆休养，虽然我见到他时，他还昏睡着。但却是大夫亲口告诉我的，苏正服下的假死药也是他亲手所制。”莫悠对她点点头，满脸的肯定。
“假死药？”葛贞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听地莫悠一阵揪心，下一刻就见对方猛地掀翻水盆，“可恶，可恶，可恶，太可恶了。姓苏的，我和你势不两立。”
随后又抓住莫悠地手，激动的低吼，“他知不知道，就因为一具假尸体，差点儿就要了爹爹的命。我承认，是我不对在先，放走了他的人，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心狠手辣”
“阿岚，你先冷静。”莫悠朝门口看一眼，生怕她会惊动到外面的人，忙反手抓紧她的肩膀，轻轻摇着说道：“苏二公子这种做法的确不妥，我知道你恨他，但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我发现，他做这一切都似乎另有目的。”
葛贞岚气息不稳地瞪着发红的双眼，努力深吸几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莫姐姐，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莫悠将她扶到椅子前坐下，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昨夜苏二公子去牢里见你的时候，我也跟去了。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在意萧木槿的行踪，可却一直在想方设法逼你就范。”
“哼，他就是个寡情薄意的混蛋。”
如果苏二公子现在就站在眼前，葛贞岚一定会扑上去咬死他。
“阿岚，萧木槿是苏府的童养媳，而且她似乎和苏大公子两情相悦，本也是要嫁给他的。可是后来不知因何缘故，就逃出了苏府。你还记得她第二次去医馆求救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苏家大公子也离家出走了，我想他应该是去寻找萧木槿了。”莫悠看着对方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应该也知道，苏大公子自幼体弱多病，而且还是个痴傻儿。他这样一个人单独跑出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这些情况都是梨子打听出来的，而且就是在今天，如果这些消息无误，那么就只能说明，到现在苏大公子还没有回来。.”
“你是想说，他们这么费尽心思地抓我和爹爹来，是为了问出萧木槿的下落，从而找到苏大公子吗？”有时候葛贞岚的感觉还是非常敏锐的。
“对，我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是否如此，还需要查证。”莫悠换了个姿势，“你听我说，萧木槿是苏大公子的人，就算把她找回来，有苏大公子护着她，苏家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如果你相信我，就把她的行踪告诉我，接下来你和葛大夫只需在这里好好养病，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我当然相信莫姐姐，当初不愿意说出萧木槿的下落，是为了义气，后来是看不惯那个苏家的二公子，赌气不想说。我现在就把她的行踪告诉你，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怎么做？”葛贞岚的脸上有信任，也有担忧。
“用来试探苏二公子，我想知道他心里究竟酝酿着什么阴谋，如果只是为了想要寻回他的大哥，那么我们就不用有别的顾虑了。”莫悠毫不隐瞒地解释道。
葛贞岚脸上带着稀奇，“莫姐姐，你为何这般相信那个姓苏的？你不怕我们把这个告诉他后，他还是会为了泄愤而杀了我们吗？”
“不是相信他，是有一种直觉，他不会真的要你们的命。”莫悠莞尔一笑，有时候感觉这种东西真不好说，她可以不相信这个人，却不能不相信自己的感觉。
葛贞岚不懂得这种东西，也做不到像她一样。在她心里，早已认定苏二公子是仇人，就算他现在接爹爹来这里治病，也无法抹灭他所做过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他，爹爹现在也不会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二人又聊了片刻，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莫悠也不便久留，要来萧木槿的行踪后，便离开了“青天阙”。
次日清早，苏府门外，苏二公子刚刚走下阶梯，就瞧见石狮前靠站着一名女子。
仔细辨认两眼，有几分眼熟，而当来人对他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他立刻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原来是你，本公子好心放你走，没想到你倒自己跑回来了。”苏二公子颇为意外地说道。
莫悠扬眉一笑，“我若不回来，谁来揭发你的恶行呢。”
对于她的出言不逊，苏二公子只是不甚在意地扯起嘴角，拱手说道：“在下苏临昶，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
“莫悠。”
“不知莫姑娘打算如何揭露本公子的恶行？”苏临昶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带着一丝玩味和假意。
“有很多种办法，不过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我也不想多结交一个仇人。”莫悠顿了顿，看向他问道：“不知苏二公子可愿移步？”
苏临昶怎会看不出她此行另有目的，沉默半晌后，便主动做出请的手势。
半个时辰后，苏临昶带着莫悠来到一条湖上，湖面上荡漾着几只画舫，不时还能听到奏乐声，以及女子咿咿呀呀的吟唱。
莫悠所在的画舫已经被苏临昶整个包下，除了划船的船夫，便再无多余的人。
二人坐在舱内，透过镂空的雕花窗，可以将这湖光水色一览无余。
“苏二公子，小女子想和你做一笔交易。”莫悠收回目光，看着对方悠哉惬意的神情，说道：“这笔交易对您很有帮助，所以我觉得，您应该不会拒绝。”
“哦？”苏临昶轻笑，手里捏着茶杯，放在眼前观看着，“说来听听。”
“我知道，您之所以会和葛家父女过不去，全是因为他们送走了萧姑娘。那么，如果我把苏姑娘的行踪告诉你，你是否就会放了葛大夫和阿岚？”莫悠正色问道。
苏临昶仍旧那样不咸不淡地笑着，高深莫测地眼神扫向对面的女子，隐约带着讽刺和轻视。
“莫姑娘凭什么认为本公子会答应？那个萧木槿不过是苏家买来的丫鬟，她值什么价本公子说了算。”
“那二公子觉得她值什么价？”莫悠莞尔一笑，表现的非常淡定，全然不将他的态度放在眼里。
看着眼前如此镇定的女子，苏临昶露出一抹赞赏，“葛贞岚先是弄丢了我们苏府的人，之后又对本公子不敬，本公子很不高兴。想让我放了他们，好啊，让她自己来求我。说不定本公子心里一高兴，马上就会放了他们。”
“阿岚之前也是被人所蒙蔽，为了朋友之义才会那样做，她并非有意要和二公子作对。”莫悠继续不动声色地放低姿态，“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要与一介小女子过不去呢。而且，小女子敢拿这条命向您保证，阿岚和葛大夫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也绝对不是什么杀人凶手。”
“你好像知道的很多。”
苏临昶忽而敛起表情，意味深长地盯着对面的女子。
“小女子只是相信他们罢了，而且官府不是一直没有升堂问案吗，这就更加说明了此案疑点重重。”莫悠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既然莫姑娘知道他们在官府手里，为何还要来找本公子做这笔交易呢？你应该去查找真凶，只要你有证据证明他们的清白，不就能救他们出来了吗。”笑容再次缓缓回到苏临昶的脸上。
这个男人果然狡诈，这是在套她的话，想看看她究竟知道多少吗？
“不瞒二公子，小女子的确去查过，可是小女子见不到尸体，回到医馆时那里也被封锁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听别人说的，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后来小女子想到死者是贵府的人，所以才斗胆来见您，想请您高抬贵手。”莫悠脸上带着遗憾和无奈，对他解释道。
一阵笑声自苏临昶的胸腔内发出，带着几分好笑，几分危险，“莫姑娘可否告诉本公子，你是如何得知的萧木槿的行踪？倘若我没有记错，你前几天才刚到青宇镇，只是在医馆住过几日罢了。我想你和葛贞岚的感情，还没有好到可以分享这些东西吧？”
莫悠暗暗冷笑，着实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
也罢，她来见这个人，本来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现在看起来，他是不打算轻易放过葛大夫他们了。而且她觉得，他之所以会如此针对葛大夫他们，并不全是因为萧木槿，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他不会要葛大夫他们的命，却想要折磨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既然二公子不相信小女子，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我的确可以帮你找到萧木槿，但我可不想做亏本买卖，告辞。”
莫悠站起身，对他抱上一拳，转身走出船舱，告诉船夫靠岸。
当她双脚踏上地面时，又侧头看一眼船舱内，苏临昶已然闲适的坐着，脸上那层假笑掩盖住了他真实的表情。
此人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莫悠勾唇，没有感到失望和挫败，转身大步离去。
不管苏临昶多么聪明，可每个人都会有疑心，现在她已经告诉他，自己知道萧木槿的下落。就算他不相信，但总归会怀疑，况且这中间还夹着他的大哥，他不会真的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苏府的人就出现在客栈里，说是苏二公子请她过府一叙。
莫悠倒有些稀奇了，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快就想通了。但看苏家人这么快就能找到她，想必昨天见过苏临昶之后，自己就已经被盯上了。
然而令她更意想不到的是，苏临昶竟是约她在“青天阙”见面。
来时她坐在马车里，加之又不太熟悉这里的环境，所以一时也没有察觉出来不对，直到看到“青天阙”三个字后，她已经是骑虎难下。
踏进宅子那一刻起，莫悠便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前面引路的人看起来像是这里管事的，一路上总有人对他行礼打招呼，而当看到莫悠时，又都是一脸的好奇和探究。
莫悠被带到“西江苑”后，那人便径自退下了。
莫悠心情复杂地走进去，没走几步，就见到苏临昶负手站在院子里。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便转过身，直勾勾看过来。
“二公子。”莫悠从容不迫地走上前，也用着同样的表情回视。
苏临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后转过身往右边的小楼走去，“本公子带你去见两个人。”
莫悠一时看不出对方的用意，而他究竟是否已经知道自己昨夜来过这里的事情，她也猜不准。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小楼，苏临昶带着她穿过花厅，来到左侧的一间屋子里。
这里正是葛大夫所居住的那间屋子。
莫悠微微蹙眉，跟着进去，没走两步便看到葛大夫已经恢复清醒，但面色还是非常苍白，虚弱地靠坐在床上。阿岚也坐在他的身边，专心喂他喝药。
见他们没事，莫悠便放心了，看来苏临昶并没有为难他们。
脚步声很快引起葛大夫和葛贞岚的注意，他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