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是……好喝。.
原青感觉心里定了些,舒畅了些,也温暖了些。
为什么他要特别沏茶呢?这餐厅对上门的客人都是这样招待吗?
不对,她是来受训的,不是客人。
“这就是特训吗?”她忍不住问。
他没有笑,不过她也没期望他会。他啜了口茶才说:“这是一部分。”
但她不知道自己学到了什么啊。“我不懂。”
“不必懂,去看、去听、去想就行了。”
“但全国大赛——”
“比的是态度和用心。”
那她可能没救了吧?原青在心里自嘲。
她低头啜茶,心里突然想到,妈也喜欢喝茶,常常在厨房等什么汤滚的空挡,喝着有时已经冷掉的一因为很忙,没时间一再重泡。
妈问她要不要喝,她总是嫌冷;冷掉的茶特别苦,她才不爱。
那时,应该陪妈喝的……
她感觉他又有了动作,抬起头来,看到他正在沏第二回,眼睛却盯着她。
她心里一突,赶紧挥去那些伤感的回忆。
“烹饪部分的特训,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他手下流畅的高冲没停。“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准备好。”
天!按这样的进度,她是不是得来好几次?
“真的有必要吗?我知道你很忙,全国大赛我一定乖乖比、尽令乃比——”
“这已经不只是全国大赛的问题了。”
“什么意思?”她呆住。
“就算我见不得食艺社里有人对烹饪有心裁了。.食艺社不是我创立的,却是我大学四年大部分的心血;食艺社像是我的家,社员也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你懂吗?”
她居然被当成孩子看待了?原青不死心。“我也是很忙的——”
“比我忙吗?”
她被堵住了。“但这样实在……”
“你随时可以退社。”
他那不留情面的标准语气又回来了,令她气结。“当厨师的人都这么一板一眼、不知通融吗?这种完美主义的冷血世界,到底为什么有人打破头也要挤进去?”
“因为只有最严格的过程才能造就最温暖的食物,”他严肃地说,“我说过了,我做不到的,绝不要求别人。主厨做不到的,也绝不能要求副厨、领班、甚到七级之下的助厨去做。料理的世界是公平的,厨房里只见得到努力,因为不努力的结果甚至有受伤的危险;而不努力的人一秒钟都待不下去。最后献给别人的,是心血的结晶,就是最高的心意。烹饪,基本上就是牺牲与奉献。”
她被他犀利的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的语气坚决而不容置疑。
“其它的社团我不管,连学校的餐管系我都没有兴趣,因为很多人是照分数进来的,或者对当厨师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联大食艺社不一样。我在任内已经把它打造成一个你不必进来、进来就要苦干的地方,就算最贵的烹饪学校也找不到我想传承下去的这种热情,我一定要为这个造就我的社团保住这种热情。你听懂了吗?”
原青觉得呼吸困难,只能点头。“我、我听懂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社圑对大家的意义,只是自私地想随意做自己想做的菜而已,如果她真的想留下来……
她想吗?她又能吗?
她已经发现最后的决定权根本不在她手上。.
“第一步,你要想清楚烹饪对你的意义。你为什么要做饭?除了要喂饱自己、喂饱别人以外,还有吗?”
她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点头。
“你还没想清楚。”他说。
“我以前没有想过。”
“那从现在开始想吧!对你没有意义的事没必要去做,那是在浪费卞命。虽然烹饪是我的生命,但天底下多的是可以做的事。如果你一有时叫不是想往厨房跑,而是想做别的事,那厨房就不是你非进不可的地方。”原青觉得心很乱。
非做不可的事、非进不可的地方……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选择,必须照顾家人,因此觉得食艺社可以让她放松,但他的食艺社根本不是可以让她放松的地方。
那为什么……想起必须离开,却让她满心不愿?就只为了咽不下一口气?
“不,我一定要进厨房。”她抬起头直视他。
“因为别人要你进?”
“不,是我自己要的。”
“为什么?”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看了她半晌,那双利眼似乎什么都不放过。“好,你不必告诉我,但要时时告诉自己,别忘了那个理由。开始特训以后,你最好不要想半途放弃。”
“我不会的。”原青肯定地说。
“很好。这只是第一步,”他站起身,“带着你的刀跟我来吧。”
她也起身;感觉这第一步,像是已经跨越了一座山。
第3章(1)
走了几步,就能看到偌大餐厅的另一边是厨房。
开放式的设计现在已经不稀奇了,稀奇的是这里是专业的厨房,足够十人以上同时工作,配备及动线都像是在电视上烹饪比赛看到的那种,人在里面跑来跑去都可以。
烤箱就有四个,瓦斯及电炉各十个,炭烤炉三个,冷藏及冷冻柜占了一整面墙,抽油烟机空罩整片炉台,料理台上覆盖起码十尺宽的切板,还有各种原青叫不出名字的机器,整整齐齐排列在柜上。
还有一大柜的食谱,琳琅满目,各种语文都有。
两侧面对面的墙是落地窗加玻璃门,洒进被圜中高树筛过的光;最后一道墙的柜子里全是酒——葡萄酒、烈酒、唓酒、清酒,最高级的,不下数百瓶。
原青看了一眼就转身。光是餐厅展示就有这么多,酒窖里的难道成千上万?
一抬眼对上卓因潋,她又避开眼。
“你常上餐厅吗?”
“以前上过一些。”不想提某男人,所以她尽可能轻描淡写。
“你做的东西没有餐厅的味道。”
“什么意思?”原青获眉。
“味不够重。”
“味重比较好?”
“我没有说比较好,只说餐厅的东西味道比较重。客人吃饭时会因为聊天而分心,要味道重才能感觉到口中的食物,也才能记得每道菜的味道而再度光临,还会喝更多的酒来解渴,酒比菜更好卖。”
原青听了,觉得不可思议。“我还以为学长是大厨,不是餐厅收帐的。”
“我没有说比较好,你没听清楚吗?”
“那学长干嘛说这个?”
“让你想想自己做的东西宂竟是要给谁吃的。”
给谁吃吗?
原青被问住了。她做饭就是给爸和弟弟吃,哥回来时当然也吃。她自己……除了边做边尝确定味道如何外,她其实不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喜欢。
食艺社做的……通常芯容很捧场地吃掉,很义气地说好吃。她自己……还是没怎么吃。
以前上餐厅时……确实是吃得比较多;所谓分心,真的有道理。
妈没走之前,帮妈一起做饭,她常趁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吃;做好饭之后,她会坚持妈多吃一点,不要老是让爸他们给抢光;她甚至跟着抢,抢来的都给妈……
“是给谁吃?”他又问。
她定了定神。“给家人。我又不在餐厅做。”“那全国大赛,你觉得给裁判吃的应该是什么样的食物?”
她真的不知道。裁判是比较像餐厅的客人还是家人?或者都不是?“裁判要看的是厨艺,那当然就要……精致、复杂、力求完美?”她推理地说。
“说得很有道理,但错了。”
“那是要表现个人特色?”她又猜。
“用心想。”他脸色一沉。
用想的她怎么想得出来!他的问题都像是无解的谜,又玄又让人慌张,尤其它总问得咄咄逼人,比考试还可怕。
她只好说出自己的疑惑:“你说过要比的是态度和用心,但我们一上场当然都是全力以赴,不是吗?”
“不错,”他看着她,“所以比赛是绝对主观的,评审经验何其丰富,要使他们惊艳,不如使他们感动。什么样的菜会让你一直想吃、怎么吃也不够、心情好时想吃、心情不好时更想吃?”
“我妈做的菜。”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