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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明修栈道

    琅华王宫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夙央城。.每日天还没亮时,就有一群身着官服的人排着队整整齐齐候在北门桥头,等待进宫上朝。

    骆成威进京的第三日,楚敬乾在下了早朝后,绕过元华殿旁的汉白玉阶陛,穿过正中央道路两旁的白玉龙柱,看见朝礼殿前阳光下那人一头披散下来的白发正发着银光。

    “才下早朝,你就连冠也不束了。”楚敬乾快步上前,正好挡住了一个小太监的路。

    小太监尖细嗓子卡在喉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楚承望拨开楚敬乾,问他,“何事?”

    年轻皇帝气宇不凡,站在屋檐下对他遥遥一笑,把小太监吓得不轻。通常皇帝的笑容代表两种含义:第一种,他很高兴;第二种,他很不高兴。

    小太监颤颤巍巍行了礼,“奴才遵循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问皇上,今年的大选预备几月开始?”

    他的眼睛偷偷瞄一眼身穿龙袍的人,发现那人笑得越发灿烂,一滴冷汗就顺着额头流下来了。

    皇帝慢慢悠悠开口,“朕记得,这种事不是应该由你的总管来问么?”

    得,内务府总管都因为问这事换了三个了,谁还敢来问啊。

    小太监跪倒在地,只说“皇上恕罪”。楚敬乾再度挡住了他的视线,“行了,你先下去吧。”

    “谢王爷。”这句带了哭腔。

    楚敬乾看着那一个墨绿色的宫服小点儿越缩越小,直至消失不见,这才开口,“你何必为难他。”

    “现在这个朝廷是什么样子,你跟朕都很清楚。前朝关系没有理清,怎可再与后宫扯上关系。”

    九级台阶上威严伫立的朝礼殿空落许久,当年皇帝大婚时候留下的红绸还悬挂着。.那个穿着龙袍的人的气势在这座用来举行重大庆典的宫殿面前,悄无声息收敛了。他没有踏上台阶,选择侧路的宫门绕了过去。

    御书房瀚奕殿在朝礼殿之后,皇帝朝外时间议政时,一个多余的人都不允许出现,如果有陌生面孔出现在附近,会被羽林军请进牢里喝茶的。

    但荆王殿下是这里的常客,往来巡逻的羽林军看见了,只向他点头致意,又各自回归使命中。在他前头先走的人此刻已不见了踪影,楚敬乾也见怪不怪,自己推门进了瀚奕殿。

    一排排顶到屋顶的书架子将这间光线充足的宫殿分隔成好几部分,人走在里头犹如置身迷宫之中,架子旁镶着的烛台不分昼夜地亮着,楚敬乾知道,自己的皇兄在思考事情的时候,喜欢把这些蜡烛逐一点亮再熄灭。

    穿过最后两排书架隔出的道路,眼前豁然开朗,紫檀桌椅样式古朴大气,上头的书摆放得略微凌乱,最上一本棋谱翻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另一旁笔墨未干,一杯茶温热着。

    书桌前置一大鱼缸,里头几尾锦鲤游得正欢。

    鱼缸两侧分别放了四把座椅,楚敬乾看也不看,拿起那杯茶,径直往最右上的椅子坐了,“这就是你新任命的奉茶使带来的?”

    “卢家祖上世代经商,是由茶叶发家的,他家的货不会差,你且试试。”

    “朝中官员大部分都是卫常仁的党羽,你在外调的人身上辛苦铺线也罢了,为什么还要在那些经商之人身上下功夫?”

    “她去之前,给我的另一个提醒是,卫常仁已经把触手伸向江湖。卢家势力遍布琅华全境,各地茶商都要给他家几分面子。.”

    挂在书桌后面的巨幅山水画被移向一侧,从密道出来的楚承望神情有短暂的恍惚,“朕在宫中长大,对江湖了解不深,朝中调度还比较容易,若卫常仁把力量转移去江湖,那朕可追不上,而她又已经……”

    楚敬乾同样默了一默,这才接过话题,“那些武林人士这些年倒也没搞出什么动静,更何况朝廷内部尚有一大堆麻烦事要动手解决。若真如皇兄所说,那光靠卢家一个肯定不够。皇兄近来发展的另外几个人家中势力还不够一个卢家的大,但是这次出现的二少可是道地的江湖人士,君逸山庄又是打造兵器的名家,若能把他拉过来,那我们的胜算又大一分,却不知他肯不肯。”

    “卢隽瀚说了,他很愿意。这个二少,倒是有趣。”

    楚敬乾喝一口茶,轻笑道,“听说他的外号是人傻钱多。”

    楚承望脸上也挂着笑,春风美酒一般妖娆醉人,“你觉得……他傻么?”

    皇帝的旨意下达到二少府中的时候,他正跟风华阁的头牌喝得尽兴,宣读旨意的太监在正厅候了一会儿,才等来满身酒气的骆成威。

    皇帝给这位放浪不羁的君逸山庄二少的官名,是文书郎。

    这个官职的所属衙门虽是京城北市的览宇楼,是隶属于皇家的书院,但文书郎这个官本身却很小,主要负责去琅华各地收集风雅有趣的诗文,编录成册运送回京。

    而且不仅官小得不值一提,俸禄更是低得几乎没有。但骆成威似乎很满意这个职位,头往地上一磕,口中道,“臣,谢主隆恩!”

    他的声音太大,把身后那个头牌姑娘的嗤笑掩盖了。骆成威不管不顾,接过圣旨递给启叔,拿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送回给公公。

    等宫里的人离开,头牌姑娘也被恭敬地请出了府。

    阿阮问了启叔那袋银子的数量,哼了一声,“这些人还是一样不客气。”

    骆成威转身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头牌姑娘留下的酒杯还有唇印,阿阮嫌弃地把它递给小丫鬟,“直接扔了吧,二少,你好歹也是个官了,这些该戒了,要不然老爷又要发火。”

    婷葳安排了人送姑娘回去,自己还站在一侧捧着账本,“二少,这两天的支出实在太过厉害,我须得给您过过目,看看有无差错。”

    骆成威示意阿阮去拿过来。

    阿阮步下台阶,一把接过,“婷姑娘,辛苦你了。”

    启叔进前一步,“二少,今日喝了酒,还能练功么?”

    骆成威起身,拍拍衣袖上莫须有的尘土,“这有什么,以前在山庄时,喝到通宵,也照样被父亲看着练。”

    “还说老爷呢,二少你进了京,就只往欢场跑……”

    阿阮的身影跟着骆成威一起渐行渐远。

    婷葳疑惑道,“不是说二少练功时,最不喜人打扰么?”

    启叔折一支旁逸斜出的桃花枝握在手里,“阿阮姑娘自幼服侍二少,二少不会对她设防。”

    婷葳假装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启叔,若无事的话,我下去看人清池子了。”

    阿阮跟着骆成威绕过湖面,走入月洞内。骆成威经过梅花桩时,运气之后手向虚空一抓,数枚银针全部落入掌中。

    骆成威淡淡道,“她越来越放肆了。”

    “你将府中账本都交给她管了,她自然更加肆无忌惮了。”阿阮看着骆成威将银针用内力碎成粉末,随手一扬,抛进竹林下土地里。

    “该下的药有按时下吧?”

    “放心,天医的方子万无一失。再说了,这张方子是以前大小姐在世时,那个混蛋用在她身上的。”

    阿阮的语气到了最后几乎成为咬牙切齿,拳头藏在袖内,抖得衣服跟着一颤一颤。

    “你现在又在混蛋手下做事,封了官,可得小心点。”

    “文书郎而已,不是什么大的官职。他装模作样还叫太监出来宣旨,估计是想挂个虚名在我身上,好暗渡陈仓。”

    两人说着,隐入了梅花桩后围墙角落的小亭子里。

    骆成威的手不懂在栏杆上拍了哪些地方,片刻之后,地板上的砖石突然转动了方向,每一块按照一定的顺序重新排列好后,从最中间开始,一块块往下陷落,最终空出一个入口。

    阿阮掏出打火石,从地道一旁的墙壁上取下火把,往台阶上一照,好让骆成威下来。

    墨蓝色身影消失在平地,往地道墙壁上凸出的砖石敲了四下,头顶唯一一小片光亮处瞬间封闭。

    “启叔说这条地道有些日子没走了,叫我们小心些。”

    “姐姐去后,京城里一切活动都被停止,自然也不敢启用这条道路。就不知婷葳老在梅花桩上敲敲打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里面的玄机。”

    “你还别小瞧了她,楚敬乾派的这个人在跟着启叔参观时就看出了府中布局阵法,外头恐怕难不倒她,若她的命撑得到发现这里,只怕真会是个大麻烦。”

    “告诉厨娘,药量加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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