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旧时之事
王府中的人用最快的速度从北市赶往皇宫,同时外头名气大的大夫也请了好几位,轮流替王爷诊脉下药,各个说法不一。.等宫中派出皇上亲自选定的御医的马车到了王府门口后,大家又相商一阵,才得出了一致的解决方法。
期间赵妈一直忍着眼泪,亲自为几位大夫递上茶水,虽然听不懂医学术语,仍然站在角落,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另一头在屋中,萧景烟看着众人商定方法之后,大家一番谦让,最后还是将御医推出,提着药箱前来给王爷治病,暗地里提着的心才落回原位。
按照楚叔的说法,楚敬乾的身体受过重伤,而且不止一次,“王妃,您这一下,太不应该。”
萧景烟默默看着,不敢出声。她看着从宫里赶来的御医将他上衣全部脱掉,那胸背处有几处刀疤依旧狰狞。
“这疤是去不掉么?”
萧景烟开口才知,她话题跑得有些偏。赵妈头一次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一闻这话,只用一双眼睛瞪着萧景烟,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她要看到王爷平安无事挺过这一关,否则就算她只是一个奴婢,也要拼了这条命让萧景烟给王爷陪葬!
相比之下,楚叔冷静许多,“王妃,王爷这身体,已经比先前好太多了,原先那伤痕累累的,根本不能看。”
说到最后,楚叔的声音也哽咽了。
萧景烟知道赵妈对自己今晚的行为估计已经记恨上了,不过谁知道,他原来还不能喝这么多啊,当初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看着喝得那么醉醺醺的人,实际不也清醒得很。
御医给楚敬乾推针过血之后,另外开了几副方子,留下“好生静养”的嘱咐,便去了。皇上虽然朝政繁忙,可还等着他的回话呢。.
楚叔跟着送大夫出去,赵妈一直站在房中不肯离去。
萧景烟站得比她还远些,自己打量着这个仿佛许久未踏进的新房。
“王妃,王爷的身子其实一直都不太好。”意外的,赵妈竟然会开口对自己说话,萧景烟惊诧之余,对上一个妇人悲伤的眼神,赵妈缓缓朝自己挪动身体,行至她面前时,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萧景烟已经完全愣在了那里。
“王爷他一出生,就被宫里送到了边关军营之中,那里都是一群武将,没人会照料这个小婴儿。他们为王爷找寻乳母,却没人愿意来条件艰难的军营里伺候,等找到奴婢时,王爷已经哭得声嘶力竭,那么小一个孩子,出生如此尊贵,却被抛到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的边关来。”
萧景烟扶不起赵妈,只好站在一旁,先将关于楚敬乾过去的故事听完。
“若不是王爷自小习武,练得身体强壮了些,只怕真要熬不过边关那么苦的环境。后来王爷领兵打战,屡出奇招而得胜,但也因为太敢拼命,落得满身伤疤。在草原的那一次,是他伤得最重的一次,几乎因此而丧命。”说到楚敬乾的战功,赵妈脸上难得有几分欣慰之色,但也仅仅只停留了片刻。
“王爷能有今日的荣耀,都是他自己拼来的。朝阳城这里几乎不曾管过他,只在某些节日将王爷接回去住几日。好在后来,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皇上终于关心起王爷,并且在登基之后,立刻便安排王爷进了京。王爷才终于不用那么拼,有点空闲可以调理身子了,”赵妈说到这里,随即叹了口气,“可是王爷他不快乐。”
萧景烟没有如赵妈意料之中问出那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楚敬乾大概已经在外面野惯了。一头野马,会甘心被人养在马圈中?
萧景烟再看一眼楚敬乾,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过人家做得比她好太多了,起码他还战功赫赫,而自己啥都没有就空降到了这个圈子里,怨不得别人嫌弃自己。
“王爷年幼时,有一次回京,遇见了江绮蓉江小姐。在此之前,他还结识了肖太尉的公子,肖瑜玦肖少爷。他们三个人,自幼就处得好,王爷后来回京,也就在见到他们时,尤其见到江小姐时,会放松些。王爷待江小姐极好,可是没想到,最后来到王爷身边照顾他的,不是她。”
赵妈这番话说到最后,终于点明了主题。萧景烟咂咂嘴,先用一句话噎她,“我也没想到,我一个不会照顾人的野丫头,遇上了一个这么需要照顾的男人。”
赵妈还是那般仰着头,她的眼眶还红着,头一次没有发火,“王妃,奴婢说句心里话,奴婢觉得站在王爷身边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应该是你。可是天意弄人,最后是你奉旨嫁给了王爷。”
“我说,你们分明也知道,我是奉旨嫁进来的,不是上赶着要嫁给他的。所以讲点道理好不好,别把责任都推我一个人头上。”
“王妃,既然您已经嫁过来了,奴婢衷心希望您能照顾好王爷,王爷从前吃了很多苦,奴婢希望他可以过得舒心些,别的不说,王爷的身子还未好透,再怎样也不能如今日这般了!”赵妈不理她的话,身子一弯,额头触到地板,“奴婢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别别别,赵妈你起来,你先起来成吗?”萧景烟几次要拉她起身都无果,这满屋子的下人都看着,楚叔不知为何要去这么久,赵妈还在磕头。萧景烟算看出来了,如果自己不答应,她估计会一直磕下去。
萧景烟想,或许赵妈几次三番不顾自己是奴才的身份,态度强硬,对自己提出很多要求,其实都是了楚敬乾着想吧。这个王府的副管家,楚敬乾的乳母,大概是真的把自己伺候的主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萧景烟联想起自己的身世,心中忽然无限软下去,她蹲下身,把手贴在赵妈的额头上,她那一处已经撞得通红,中间有些鼓出来了,萧景烟顿生愧疚之感,“赵妈你别磕了,我尽力照顾爷,努力让他活得舒心些,可以了吗?”
赵妈将萧景烟的手推开,最后给她磕了一下,“奴婢,多谢王妃体谅。”
这个饱经沧桑的妇人在萧景烟的搀扶下慢慢直起身子,再往床榻上看去的时候,方才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此刻正睁着眼睛看着这两个女人。
屋中静了一刻,赵妈步子迈得有些大,萧景烟差点扶不住,她心太急,想直接奔到楚敬乾床前。
“王爷,王爷您感觉怎么样?”
“赵妈,我无事,”也不知楚敬乾将方才的对话听到了多少,他咳嗽一声,“你先下去休息罢。她留下就好。”
赵妈深深看一眼萧景烟,后者对她点了点头。这个饱经沧桑的妇人,一步一步慢慢朝外挪动步子,好半天之后,才跨过那道门槛儿,顺带将门掩上了。
“看来你也并非一无是处。”
萧景烟闻言呆了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床上的男人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还沉浸在赵妈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中,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只说了一个“哦”字。
楚敬乾又咳嗽几声,“那些句子,是出自谁的手?”
萧景烟本想说那是宋词,话到嘴边忽然醒起在这个朝代应该是不晓得这个玩意儿的,于是她编了一段话,“那是歌姬唱的歌词。你也知道的,我以前是乞丐,四处流浪,也不知是在何处,是怎么的就记住了这么一段。”
楚敬乾点点头,“那看来,是本王在京中久了,不知外头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
“都挺好的,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楚敬乾将这个词又重复了一遍,“好个太平盛世。”
卫氏党羽未除,后宫奸细未死,这盛世之下,暗流汹涌得很呐。不过他看了一眼萧景烟,想说的却是其他。
“你到过西南州部么?”
萧景烟装模作样地点头,又听楚敬乾问,“那你去过位于西南苍州边境那一带么?”
萧景烟觉得这个自己装不来了,于是她摇摇头。
“那一带是我琅华与忽泽交界的地方,虽然都是城镇,但那山野江河的味道从未淡去——”楚敬乾心中又涌起那股冲动,他随即望了一眼萧景烟的脸,忽然间好似清醒过来一般,将话压了下去,“没事了。你也下去罢。”
萧景烟正要听着,忽然这带路的司机一个急刹车,直接将她从车上甩了出去。火气上来,正要发作,又想到赵妈,又看楚敬乾一脸憔悴的样子。她对自己说,算了算了。
反正楚敬乾若有心事,跟楚叔说跟赵妈说,最想和他心上的人说,最不想的应该就是与自己讲了。不过没关系,她萧景烟是谁,都强大到新婚就接受分居了,还会在意这个?
那束去魂花还等着她去研究呢,那张纸上的谜团她还没解开呢,她很忙的,没空理这些破事儿。
萧景烟如此安慰自己。然而胸中那股气闷之感,等她一路走到自己院落时,才觉得好多了。
“爱谁谁吧!”她一脚跨入庭院,觉得在今夜去敬楚敬乾酒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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