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午,凌端又陪娘亲用饭,其间,那小娘子先回房将自己收拾了一遍,换上整齐衣装后,又过来服侍凌母吃饭。.
凌端陪了娘亲大半天,直到娘亲哈欠连连,他安排她睡下,并招呼小娘子一起出去。
他虽不知她是谁,但看她对凌家的熟悉,必然不是外人,对凌家的事该有一定的了解,他有很多疑惑在心,正欲寻人解答,便选她了。
两人来到枯败的桃花林中,凌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至今仍无法相信这美丽而无生气的女子是在街上让他欣赏的人儿。
“小生凌端,请教夫人芳名。”
“妾身李巧娘,见过相公。”她礼数周全,温婉可人,几乎没有缺点,几乎——唯一的问题是,她竟然就是那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妻。
凌端如遭雷击,彻底呆住。老天爷不至于这样要他吧?他生平头一回对一名女子产生钦敬之心,但对方竟是他看不起的李巧娘?
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他绝对不会对李巧娘一见倾心的……可眼前的情况又怎么说?
凌端突然觉得头胀得有十倍那么大了。
第3章(1)
“你是李巧娘?那个李巧娘……”因为过于惊讶,凌端有些语无伦次,重复的话问了好多遍。
这若换成他人,只怕早已甩头走人,待他冷静过后,再谈其他。
亏得李巧娘性子好,无论他问什么,她必答,其间没有半丝不耐。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凌端终于确定一件残忍的事实——他的“一见倾心”已如清晨的露珠,随着朝阳的升起而消失了。.
如今在他眼前的是他那没个性、死抱着闺训不放,他最最受不了的娘子——李巧娘。
老天爷……凌端无语问苍天。他宁可独身一辈子,也不想要这样一个“听话”的娘子啊!今儿个一入城就碰见她,莫不是老天爷在告诉他,他与她之间的红线是钢浇铁铸的,今生今世都休想断开?
他在心里叹了好长一口气,又费了一番功夫,才压下心里翻涌而出的不甘。
“李姑娘可知我家是出了什么事,怎会……残败至此?”
他一声“姑娘”,叫得她心都碎了。
原来如此,无论她做什么,他永远不会接受她。
为什么?他到底不喜欢她哪里?只要他说出口,她一定改,可偏偏……他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他是打定主意误她青春一生一世吗?
他真残忍,好无情……
可他是她的天,所以她如何怨他?只能恨自己命运多舛。
“回相公,最近家里商队连续出事,欠了一些钱,所以公公遣退了大部分下人,只留下少数家生子,因此家里的人手有些不够,若有不周之处,请相公见谅。”
她嗓音细柔,若不仔细听,还以为是蚊蝇在叫呢!
凌端仔细听她说话,不自觉地冷下了脸。
“商队为什么会连续出事?都是哪几支商队出事?”
他的冷淡让她的心好疼,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咬牙忍着。.
“是去凤凰山购买药材的商队,至今已被抢劫八次,损失财物不算,还折损了十来名护卫,如今已经没有镖局愿意保护凌家的商队北上购药了。”
“八次?!”难道凌家购药的商队前挂了“我很好抢,赶快来抢我”的旗子?否则哪会如此巧合,每回都是他们被抢?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之间必有阴谋,只不知是何人在作怪?
“有关这连续遭抢一事,邱管事怎么说?”凌端记得凌家的药材生意都是邱管事负责,他是个机敏又负责的人,没理由遇到这么离奇的事,却毫无应对之法,除非问题就出在他本人身上——
“邱管事?”她一脸糊涂。“那是谁?”
“专门负责凌家所有药材买卖的人啊?你不知道他?”她都嫁进来三年了,该不会连凌家有多少生意、几位管事都不知道,每天就躲在房里绣花吧?
李巧娘只觉委屈,不知凌端为何对她成见如此深,几句话不对便脸色一沉。
“我确实不知道邱管事是谁,但相公问的若是前任药材铺管事,他三年前已然病逝,如今负责药材的是福伯的儿子严管事。”
“等等——你在跟我说笑不成,福伯一生未娶,何来儿子?”
“严管事是福伯老友的儿子,其人过世时,因家贫无力下葬,严管事当街卖身葬父,被福伯发现,既痛惜失去老友,又爱怜他一片孝心,便出银助他葬父。严管事葬完父亲后,便找到凌家,说感激福伯善行,愿为奴为仆,服侍福伯终老。福伯无子,见他人品、德行都好,便收他为义子,初始在家做长工,后来公公发现他能写善算,便提拔他做帐房,一年后,奖其能力,又提为管事。他做得有声有色,令药材铺生意足足成长了三成,直到今年,不知怎地,商队接连遭抢,才渐渐转盈为亏。”
因见凌端越听,面色越发冷肃,她剩下的几句话便吞回肚里,便是——药材生意不只亏损,还因为家丁、护卫的大量伤亡,令凌家赔出大笔抚恤金,如今这第一信商的家里已无足够现银周转,只得陆续变卖乡下的田地、农庄还债。无奈杯水车薪,债务越滚越大,导致凌家已如风中残烛,飘摇不定,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关门倒闭了。
听完她的话,凌端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福伯他自是信任的,但那位严管事……会不会有这么巧,他上街卖身葬父,就被福伯撞见,彼此认了身分?
听李巧娘所言,严管事该是个精明干练的人,才会短短三年由长工成为总揽药材生意的管事。
但如此能干的人,会没发现如此频繁的劫掠有问题?他有没有告知主人,恐怕有人在暗地里给凌家使绊子,让凌端的父亲有所警惕?
如果他没说,那么第一,他能力有问题,第二,他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而倘使他说了,爹爹为何没注意?反而任情况持续恶化到偾主打上门,随意抢东西抵债?
这中间的疑点太多,他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解出其中的答案,但他瞄一眼那个垂眉顺眼、一副她只负责回答,不负责解决的李巧娘。和她讨论能有结果吗?
他想了一下,摇头。这女人若真聪明,早该发现其中问题,怎会放任情况恶化至此?
她充其量就是个乖巧的应声虫,找她问些家里近况还行,若要和她商量讨论解决之道……他怕她只会回一句——万事相公作主,妾身毫无异议。
算了,还是不要自找苦吃的好,他决定等爹爹回来,再和爹一起商讨解决债务之道,至于李巧娘……他只想离她远远的。
“好了,你说的事我已明了,现在你——”话到一半,一个急匆匆的叫唤声远远传来。
“巧娘,你在哪里?家里没事吧?我听说——咦?”原来风风火火跑进来的竟是凌父。他也听说了债主上门一事,才匆忙回家,就怕那些人惊扰了爱妻。他家娘子正在病中,可禁不起如此折腾。
谁知他一路跑进德馨院,却见李巧娘和凌端——对,就是他那跷家三年不归的不肖子,终于知道回来了——他们正在桃花林里说话。
发现凌端跷家逃婚后,凌父心里就窝着气,三年来不停想着,有朝一日,这混帐儿子回来,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可眼下不比平常,家里一堆事,他还真没时间教训儿子,所以见了凌端后,他只问了一句:“瞧过你娘没有?”
“瞧过了。”凌端低下头,想到母亲伤重、家里风雨飘摇,他却独身在外逍遥自在,不由得惭愧满胸。“爹,家里的生意——”
“这事说了你也不懂。”凌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现时他没空教训儿子,便道:“你且在这里守着,你娘若醒了,你好生安慰她,别让她再为你操心,家里的事爹自会解决。”然后,他招呼李巧娘一声。“走,到书房跟爹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是,公公。”李巧娘永远都是这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