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仪妃的死太突然,且死状一看就知是中毒,骗不了亲眼见到尸首的公子封,大王又是长长一叹,“你母妃性情清冷,不爱争夺,她唯一的喜好就是在院里莳花弄草,每回本王见到她,都会觉得她雅致得彷佛不属于这尘世。.宸妃与你母妃的性情截然不同,她娇艳善妒,当年你母妃入宫后,宸妃便多次与你母妃过不去,你母妃总是一笑置之,从不向本王诉苦,本王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和淳儿都大了,宸妃也不会再兴事。”
双膝跪地的公子封惊愕抬首,听父王述说母妃与老三之母宸妃的争斗,儿时的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只要宸妃受了父王临幸,隔日定到母妃这来耀武扬威,气焰嚣张得很。
提及宸妃,大王的语气充满厌恶,皆因长年来宸妃仗着袓父救先王有功,时不时与其他妃嫔寻衅,时日一久,闹得他连见她的面都深感厌烦。“本王没料到宸妃会胆大包天,你离城的隔日,她来到这,送你母妃一壶梅酒,你母妃不疑有他,同贴身侍女福嬷一同饮用,到了夜里,两人毒发,太医来过,但毒已深入五脏六腑……来不及救……”
与其说大王心疼仪妃的死,不如说他更加痛恨宸妃专横后宫,就连他现下最宠爱的兰妃,亦遭受宸妃欺负。
闻言,大受震惊的公子封满脸难以置信,低喃,“宸妃她……为何要这么做?母妃总是礼让宸妃三分,她怎么能下此毒手?怎么能?:”话到最后,他已痛苦的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母妃,孩儿回来了,如您所愿回城了,为何您能够狠得下心,就这么走了?
不曾见过公子封哭得如此悲伤,大王心软同情。
“宸妃心高气傲,原先本王也不愿怀疑她,可内侍在她的寝宫内搜出的毒药,与她送你母妃那壶梅酒里的毒相同,尽管她满口狡辩,说她不知情,但内侍又搜出她藏有写着兰妃生辰八字的草人,她计划害死你母妃的同时也要害死兰妃,莫怪兰妃近日身子总是不舒服,全都是宸妃暗中施法陷害。.”一说起心爱的兰妃无辜遭罪,大王对宸妃的恨就更深了。
“求父王为我母妃讨回公道。”公子封泪流满面,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大王听见那响亮的磕头声,明了他心下有多气愤难平,他再次扶起伤痛的五子,承诺道:“封儿,你放心,本王绝不会轻饶恶行重大的宸妃,她已关入大牢,待大理卿审问。”
“谢父王。”公子封脸上有拭不净的泪水与痛苦。宸妃目前人在外袓父手中,此事便已抵定,傲慢的宸妃将化为过往云烟。
经此变故,大王深觉先前错怪五子,误以为他有心夺取大位,现下仔细想想,值得怀疑的是宸妃和淳儿,宸妃在宫中横行霸道,淳儿外表温文儒雅,但有那样的娘亲,性情肯定和她一样妄自尊大,表面的和善全是装的,他差点就被骗了,可恶!
“你留在王城,林国就无须再去了,告诉父王,为何你的衣袍会沾到如此多的鲜血,身上还受了伤。”
“儿臣也不清楚,只知出了城,便一路遭到刺客追杀,没一刻能喘息,若非苍天垂怜,恐怕儿臣会如母妃一样,今后再也无法陪侍在父王身侧。”一说到这,他又潸然泪下。
大王怒沉了声,“本王会派大理卿好好查明,究竟是谁胆敢刺杀你。.”想杀封儿的,定是意在大位,他非得抓出来,永除后患不可。
“谢父王。”公子封的嗓音哽咽嘶哑,承受莫大的痛苦。
大王再拍拍他的肩,无情的不看死去的仪妃一眼,昂首阔步离开寝宫,远离尸体晦气。
大王走后,公子封伤心的走到棺木旁,心疼的低喃,“母妃,你是否正在一旁看着儿臣?”
死去多日的仪妃寂寞的躺在棺内,一如她生前二十多年来待在宫中,出不得,只能远望宫墙外,苦吞孤寂。
仪妃发上簪着一支她生前最爱的小白茶珠簪吸引他的注意,他伸手取下,用几不可闻的嗓音道:“母妃,你放心,他知你甚深,且于你有承诺,大事抵定前,他不会轻易寻短。”
右掌握紧珠簪,尖端刺进掌心,他的心远比手掌要痛上千万倍,非得如此,他才得以回城,非得如此,他才保得住性命。
他恨^得双眼通红,怒焰于胸臆熊熊燃烧,牢牢记下这笔血海深仇。
第10章(2)
黑幕夜沉,无星亦无月,整座五公子府死气沉沉,仆役皆轻声交谈。
公子封进宫去了一日夜,一直未曾回府,思凡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他们派去打探的人终于回报,五公子安然无恙。
可他一日不出宫,她便一日无法安心,非得亲眼见到他平安无事才行。
心思紊乱的思凡手支着额,疲累的坐在椅子里,时而打盹,时而被恶梦惊醒。
每场恶梦都真实的惊心动魄,不是封已死在宫中,便是她的事被大王发现,爹娘和哥哥受她牵连,惨遭诛连九族,再不然便是她和封都死了,死在前往林国的道上,遍地黄沙,逐渐将他们掩埋。
万念俱灰的高野,驼着背,双手埋在掌心,在思凡又一次被恶梦惊醒时,浊哑着声道:“命运从来都不由人,无论再如何死命挣扎,到头来,全是场空。”
心头沉甸甸的思凡听见他椎心的苦涩,为他感到难受,封从来没有和她谈过仪妃和高野,可她能在每次封谈及仪妃时,高野热切渴望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情意,如此深爱,却不得相守,以前或许他还抱持两人终究活着,虽然天各一方,可现下仪妃死了,高野连想念时,可以凝望的方向都失去了,实在太残忍。
“到头来,全是场空……”她反复咀嚼,亦觉无比愁苦。
“姑娘是最适合公子爷的女人,以前他看不清,但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他不会再愚昧的认为可以没有你。”
思凡垂眼瞪着双手,苦涩的浅浅微笑,“我也曾经以为可以没有他,可相思太过折磨人,没有他,让我连呼吸都会痛。”
“我知道那种感觉。”
他们俩同时陷入沉默,想起这段命在刀锋上的日子,想起难以捉摸的未来,不由愁眉不展。
夜枭于窗外呜呜啼叫,叫得思凡更加心烦意乱,她长叹了口气,双手紧紧扭绞,怎么还不回来?他会不会又遭遇危险?
高野霍然起身,“回来了。”
“什么?”思凡一怔,一时间无法意会。
直到前头传来细微的骚动,她终于明白高野所指何事,积郁在胸口的大石立时移除,她跳起来,拉开门,奔出书房。
公子封满身脏污,蓄满怒火的自宫中而返,头一件事便是找思凡和高野,即见做小厮装扮的她奔向他,在她身后的是步履蹒跚的高野。
奔到他面前的思凡,双眸急切的在他身上上下搜寻,确认他没有受到伤害后,她激动的上前,想要投入他怀中,又犹豫的停下脚步。
公子封也渴望将她狠狠拥入怀中,他太痛、太痛,他从未想过,母妃会有选择离开他的一天,这撕裂的痛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无从招架。
“公子爷……”满脸沧桑的高野语气不稳,伤心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
“跟我来。”公子封极力压抑所有悲伤,神情坚定的领头走进书房,思凡与高野尾随在后,掩上门扉。
公子封自怀中取出白茶发簪,郑重放到高野掌心。
高野瞪着掌中那支再熟悉不过的发簪,双手剧烈颤抖。
“这是母妃生前最珍爱的发簪,她临终时,发上也簪着,我想,我带回来给你,母妃会很开心。”
听到这,高野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发簪,再次哭到泣不成声。
思凡跟着伤心落泪,心,揪着,痛着。
公子封咬紧牙根,强迫自己昂然而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被击垮!
高野哭了好久好久,直到累了,才低声道:“这支簪子,是她十八岁那年,我同她求亲时为她簪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