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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暴击

    让凌俐很意外的是,门一开,居然是一张干净又清爽的脸。

    南之易唇边泓着温浅的笑意,下巴干净利落,十天里总有八天占据着他大半张脸的胡茬消失不见。而他清透的眸子染上玄关明亮的灯光,更是亮得惊人。

    吕潇潇运气真是不错,连续两次遇到的,都是正经版南之易。

    这次他没有像之前把头发都朝后梳成背头,头发像刚洗过,发丝略微有些散乱,几丝刘海随意地垂坠在额前,很是减龄。

    随着他走过来时扑面而来的气息,也是丝丝缕缕透着绿意的清淡皂香。

    凌俐闻了闻,轻轻点头。嗯,和他浴室里放着的沐浴露味道一样,是忍冬的香。

    却又忽然惊觉,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尖着鼻子闻一个男人身上的气味,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说道:“南老师,我来打扫卫生了。”

    至于之前吕潇潇三令五申让她介绍自己给南之易认识的嘱咐,早被她扔到爪哇国去了。

    南之易完全没有注意到凌俐的异样,一边扣着袖扣,一面抬头对她笑笑说:“我要出门,一天都不在家。”

    他说完,从玄关的衣架上取下大衣穿上,又回过头对着凌俐:“我的模样还好吧?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凌俐认真地帮他参考,浅蓝色的衬衫,暗蓝色的马甲和西裤,烟灰色大衣,又是一身考究的打扮,却因为颜色不那么厚重和古板,跟他的气质倒是很相称,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一切完美无缺,除了左边肩膀上的几根狗毛。

    凌俐下意识伸手想要捻下来,手还没抬过胸,忽然一只白皙柔软的*在她前面。

    吕潇潇手里拿着几根狗毛,笑靥如花:“南老师,最近天天下雨,是天气太潮湿了所以您身上都发霉长毛了?”

    又捂着嘴装作刚刚看到端坐在面前的两只狗,轻笑着说:“原来是狗狗的毛,这是哪只的呢?”

    她将手抬高,纤纤玉指如水葱一般,指尖轻敛在一起,皮肤白皙莹润,前几天还是耀眼夺目的酒红色指甲,这次换成了和肤色接近的裸色调,倒是柔和又甜美,刻意睁大的眼睛里,也泛着好奇而无辜的点点水色。

    南之易这才看到凌俐身旁还有个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刻意摆出来的柔媚姿势。

    下一秒,他皱着眉头接过狗毛,看了一眼就说:“黑色带着银尖,很明显是米粒的。”

    又抬眼望向吕潇潇,声音里带着些奇怪:“你是色盲吗?”

    吕潇潇才因为和南之易指尖相碰的接触暗自高兴,听到他嘴里蹦出的这句话,俏脸一僵,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南之易显然不在意吕潇潇到底是不是色盲,行色匆匆换了鞋出门,都走出几步,突然拍拍脑袋回头,又指着凌俐对着吕潇潇来了个连击:“收物管费的话,你找她。我要出差,三天都不在家。”

    “噗。”凌俐却已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果然,哪怕打扮地再道貌岸然,南之易还是那个南之易,说话直来直去不解风情就算了,还是个超大的脸盲。

    而且,你还偏偏知道,他真的就没有恶意,嘴上所说正是心里所想。可是,这反而更气人。

    南之易扬长而去,剩下被他的遗世而独立气到斯人独憔悴的吕潇潇,和低着头拼命不笑出声肩头却不住颤动的凌俐。

    吕潇潇这次跳求偶舞的地方,很不凑巧被南之易挖了个大坑,她千娇百媚款款而来,还没到跟前呢,就一头栽了进去。

    在南之易这里撞得满头是包,吕潇潇居然只是消沉了一会儿,没几分钟又斗志满满,叫嚣着没有挑战就没有进步,下次一定要让南之易记住她的名字。

    不过斗志归斗志,叫嚣归叫嚣,脸上一字排开写着黑体楷体微软雅黑仿宋_GB2312“懒”字的吕大小姐,自然是不会放下身段帮凌俐打扫卫生的,就算让她弯腰捡捡被南之易扔在茶几又滚落在地上的杯子,她都懒得动一下。

    一上午,凌俐累的腰酸背痛,头上都泛起一层薄薄的汗,而吕潇潇则丝毫不顾形象,和两只狗狗滚成一团,美其名曰提前熟悉。

    吕潇潇倒也不是完全过河拆桥,等凌俐打扫完卫生,倒是又跟着她回了家,花了半下午加一晚上,一人分饰N角,指导凌俐关于庭前模拟的事。

    不过,鉴于吕潇潇对案情还不如凌俐熟悉,这只是走走过场,熟悉一下程序而已。

    第二天,凌俐回所里加了一整天班,对着卷宗一遍遍反复读着,恨不得把每个字都背下来。

    离模拟只剩三天时间,再不抓紧,到时候出了丑,还不知道会被祝锦川怎么说。

    自从她第一次辞职开始,因为顶撞了祝锦川,她就不再愿意叫他师父了,有时候迫不得已要称呼,她也含含糊糊叫着祝主任。

    祝锦川也毫不在意,也许在他眼里,本就没把凌俐当过自己徒弟,本来就应该是如此的称呼才正常。

    然而,祝锦川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即使有了吕潇潇的好为人师,即使抓紧时间补着课,但是对于被祝锦川重点盯防的凌俐,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周三的模拟庭审上,作为辩方律师的凌俐,被控方虐得很惨很惨。

    马律师模拟被告人,祝锦川模拟控方,还请来了仲裁委的一位仲裁员,据说是秦兴海再审一案审判长沈法官曾经的同事,对他的风格比较了解。

    一开始各种程序走下来,还算平稳,毕竟没有什么新证据。

    但是,等质证环节开始,这三人的组合,把自以为准备充分的凌俐,耍得词穷语尽。

    尤其是祝锦川,不停挖陷阱给她跳。

    比如,当凌俐提出:“警方是疲劳审讯,从晚上十点一直进行到凌晨六点。”

    祝锦川悠然答道:“原审被告人当天睡到到下午五点才起床,公安干警抓紧时间进行审讯。要说疲劳审讯,确实是,不过不是被审讯的人疲倦,而是审讯人员疲倦。”

    当凌俐又提出:“作案工具的菜刀上,虽然有被告人的指印,但是他从雒都回到家乡后,一直和父母同住在一起,菜刀上有他的指纹,十分正常。”

    祝锦川抱着膀子头也不抬一下:“普通的指纹当然很正常,不过带着被害人血迹的指纹,这就不正常了。”

    凌俐调整了呼吸,像使出杀手锏一般,扔出自以为是压轴的一句:“被告人本来一直不认罪,在被告知测谎结果后才做的有罪供述,这完全是警方的诱导,属于非法言词证据,应予以排除。”

    祝锦川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凌俐,只是抬起眸子紧紧盯住她,一直看到她心里发虚。

    好一会儿,祝锦川缓缓出声:“建议辩方律师好好学习一下什么是非法证据排除规则,什么是合法的侦查策略,不要在这个简单的问题上纠缠不清。”

    被一连串暴击,最后的总结陈词,凌俐说得磕磕巴巴,听得祝锦川的眉间都快拧成麻花了。

    庭前模拟一直到快八点才结束,凌俐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一般,肚子也饿得快要贴到后背。

    模拟自己是法官的那位仲裁员,微微摇了摇头,眼里的神色仿佛是遗憾,这让凌俐情绪更低落。

    马律师看着垂头丧气的凌俐,鼓励着她:“好好加油,还有时间。”

    而祝锦川则是毫不留情把她叫到办公室一顿冷嘲热讽。

    他把厚厚一叠资料砸在桌上:“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卷宗?为什么那么多细节没有注意到?”

    凌俐低着头不敢说话,确实,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自己能力不够,她今天表现的水平,出乎意料地差。

    祝锦川紧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责备,一个个数落着凌俐在辩护中犯的错误。

    凌俐被说得低垂着头,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祝锦川讲了好几分钟,停了几秒,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其实,你还是找对了一个争议点,关于测谎过后有罪陈述的有效性。”

    听他这样一说,凌俐抬起头,眼里带着些惊喜。

    看来,她的辩护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有一个点走对了方向。

    然而祝锦川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心情跌到谷底:“找对了点却不坚持,我一反驳你就不敢继续下去据理力争,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是在害怕我?如果你是这样的心态,那我告诉你,等你站到法庭上,对上公诉人胸前的检徽,你会更怕!”

    凌俐深吸口气,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了,祝主任。”

    祝锦川叹了口气,好像终于发够了脾气,声音平静下来:“另外,还有个最关键的细节,我想你一定没发现。在案发当晚,秦兴海是吸食了毒品的。对于律师来说,这个案子最难的点,在于秦兴海本人都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做的案。”

    凌俐眼里全是愕然,愣了几秒,又忙低头翻出判决书仔细浏览,查找究竟哪里写着秦兴海当晚吸了毒。

    然而,一审二审的“法院查明”部分,她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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