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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旧事

    凌俐展示证据完毕,公诉方的质证直击要点——就像解晚露在庭前的判断,客观证据已经足够多,她这些建立在推断和推理上的东西,都不是实锤。

    旁听席上南之君神色严肃,眉头紧拧,显然,哪怕他并不是刑事条线出身,也基本能看出目前的局面,对南之易很不利。

    只是在和凌俐短暂的视线相接时,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鼓励。

    公诉方质证结束,法官询问被害人律师:“被害人方律师,请问有没有质证意见需要发表?”

    结合那律师之前的表现,凌俐以为他依旧会低调,然而,那律师却忽然开了口:“对于刚刚被告人辩护律师所举示的被告人人品的证据,我有问题想要问辩护律师。”

    合议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被害人律师,向被告人律师发问,不是庭审调查阶段应该做的事,你可以到辩论阶段。”

    陈律师却说:“我想问的问题,正好和被告人的人品有关,也正好是案件的事实部分,所以还请允许我问问题。”

    这场审判有了南之君非要旁听的前车之鉴,早就坏了规矩。合议庭也不好意思不一碗水端平,商量了一下,便允许了陈律师的要求。

    凌俐心里隐隐料到对方是有备而来,也基本上对他想提出的问题了然于心。

    果然,陈律师一开口就直击她的痛点:“你一直在强调南之易人品良好,那南之易为了被害人而抛弃你的行为,你应该怎么解释?”

    凌俐早料到对方律师会抛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和本案无关,我不需要回答。”

    祝锦川难得地发表了补充意见:“如果有辩论意见,建议被害人方律师,等到法庭调查结束以后再开始。”

    法官也表明了立场:“被害人律师,如果没有新的质证意见,那法庭调查就此结束。”

    那律师却忽然说话:“既然不能申请被告人律师回答,那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被告人关于犯罪动机和犯罪心理的事,请合议庭予以准许。”

    凌俐眉心一跳,下意识感觉这个举动并不简单。

    如果要询问被告人,为什么不放在刚才的询问阶段进行?非要放在现在?而且,偏偏要放在点明她和南之易的关系之后?

    显然这不是要给合议庭看的,因为法官不会关注这些和案情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上。

    那么,这律师的一举一动,到底是针对谁?

    想到这里,她紧抿着唇,看向被告人席上的南之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合议庭经过两三分钟的讨论后,终究还是允许被害人律师的申请。

    南之易依旧是之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色,甚至还有一丝的好奇——好奇被害人律师,究竟会问他什么问题。

    那律师翻看着手里的几页纸,终于抬起头:“被告人,刚才你的律师一直试图证明你的人品不错没有犯罪动机,那么我想问,抛开本案不说,你杀过人吗?”

    祝锦川的反应很快:“反对对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南之君则是闻言面色一变,赫然起身:“你说什么?”

    陈律师看了看祝锦川,又看了眼南之君,马上转过脸朝着审判席:“审判长,这关系到本案被告人犯罪动机,是非常关键的问题。另外,还请您阻止旁听人员不经允许的发言。”

    法官为难地看着旁听席上面色阴沉的南之君,还是发话让他保持安静,之后他允许了律师提问,还对南之易释明:“被告人,你必须回答被害人方律师的提问。”

    南之君紧皱着眉默默坐下,没有再说话。而祝锦川神色凝重,眉头紧皱的样子,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律师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之后请南之易作答。

    南之易刚才还有些好奇的眸色,现在是云遮雾罩一般,只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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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律师似乎早就料到南之易的回答了,继续说:“你说不知道,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二十年前的四月十七日,在花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你的哥哥,也就是现任阜南高院的院长南之君,被案件当事人袭击。当时南之君中刀不省人事,其后还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才出院。案发现场,只有十二岁的你,和两个身体支离破碎的犯罪嫌疑人。请问,那是你第一次杀人吗?”

    “反对!”祝锦川差一点站起来,声音急促,“反对对方律师提出诱导性问题。”

    合议庭显然对刚才听到的那段往事震惊不已,审判长瞪圆眼睛看了看陈律师,又看看南之易,声音有点颤抖地说:“被告人可以不用回答刚才的问题。”

    那律师也没有纠结于刚才的问题,继续说着:“那我换一个问题,被告人,当年你十二岁就能杀人碎尸,武器还只是一把水果刀,那么当你知道被害人撒谎,破坏了你和凌律师的婚事后,会不会恼羞成怒制造一场类似于自杀的坠楼,来报复被害人?”

    凌俐早已吼了出来:“你胡说,他不会这样。”

    而祝锦川则面朝着审判席说:“辩方反对被害人律师提出假设性的推断。”

    说完,他注视着凌俐,示意她冷静下来。

    还好凌俐没有进一步失控,没有继续在法庭里放大音量和对方争吵起来。

    然而,她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只觉得局面渐渐失去了掌控,天平已经悄然滑向了对面。

    审判长还没来得及对刚才的问题作出评判,在旁听席上的南之君已然站起来,声音嘶哑地对着陈律师说:“你哪个律所的?未成年人犯罪记录封存,你身为刑事辩护律师,应该懂这个道理。”

    按理说,南之君这样的行为是在扰乱法庭秩序,但是,他有着高院院长的身份在,还是在那样暴怒又隐忍的状态下,审判席上几个法官面面相觑,竟然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然而那律师丝毫不怕,慢慢地说道:“南院长,你不是心知肚明吗?当年这案子并没有算作犯罪事件,因为作案人只有十二岁。所以,谈不上什么犯罪记录封存的,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都不是真的!”南之君沉声喝道,“那些人,就当是我杀的好了,和小易没有半点联系!”

    陈律师意料之中的一笑:“南院长,你当年可不是这样说的,再说了,你昏倒在你的卧室里,死人是死在客厅和走廊上,怎么可能是你动的手?”

    接下来,他趁着南之君没回话,转过头来对着被告人席粲然一笑:“南教授,如果说你被催眠二十年的记忆,现在在我的提醒之下,有没有一点复苏的迹象?”

    凌俐听到“催眠”二字,眸子一紧。

    忽然间,他所有不合理的举动和莫名其妙的话,因为这两个字的出现,隐隐地联系了起来。

    她想起,祝锦川一直在提醒她,南之易不简单,南之易不适合她的问题,她一直下意识以为祝锦川只是看南之易不顺眼而已,没想到,还有这更深层次的原因。

    她又猛然记起,曾经桃杏提过的,南之易当做恐怖故事来讲的一个片段,她当时印象深刻,还因为她那时候没头没尾的话,做了好一场噩梦。

    和南之易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她其实发现,他时不时会被噩梦惊扰。

    然而那律师的下一句话,更让凌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说:“如果能想起来的话,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起,你被当成疯子的那一年?又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制造一场凶案,让一个无辜的女孩的死状,和当年你的家庭教师陆冬生一样?”

    南之君已经顾不得法庭纪律,但还努力压制着怒气,一双凌冽的眼,看向那律师:“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毁了他!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小易?”

    陈姓律师遗憾地摊摊手:“我只是收了别人的钱要来揭露这件事,不让一个无辜的女孩白白死掉,至于老板的目的,我也不太清楚的。”

    南之君微微一虚眼睛:“我不管你们是谁,我只知道,谁伤害我的弟弟,我必定加倍奉还!”

    按理说南之君应当是最沉稳的那个,然而,涉及到南之易的隐秘,他显然不淡定了。

    凌俐发觉自己如果再不说话,这场庭审就会陷入被对方律师牵着走的漩涡。

    如果再被对方律师抓住这痛点一再攻击,南之君不想让南之易想起来的往事,不想让合议庭因为一场血案给南之易打上杀人狂标签的事,不想让南之易前途举的苦心,将全部毁于一旦。

    她动了动唇,正要回话的时候,却从被告人席上,传出几声轻笑。

    这听起来很轻松的笑声,奇异地消融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当所有的人视线都投向被告人席上发出笑声的南之易时,却看到他手支着下巴咧着嘴,肩膀颤抖着,似乎很开心。

    然而他明明是在笑的,眼神却有几分空洞,表情分外诡异。

    凌俐看得呼吸发紧,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借着桃杏的身份上演一惩陆冬生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抑郁和坠楼,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南之易不为人所知的一段往事,在这样的双重刺激之下,曾经精神方面发生过问题的南之易,真的能撑下去?还是再一次地丧失理智?

    难道,这才是他们想要达成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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