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长针眼
话说得无所谓,其实云微澜心里也纳闷,偏中性的嗓音也就罢了,这么男人的声音算是怎么回事?
“天生如此?”文璟凝着她的眼眸。.
云微澜暗暗撇嘴,她怎么知道?
“应该是吧。”她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文璟凝定地看着她,不语,也未动,她冷眼瞅着他,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然而如此对视着,对方身上那种看似温润实则带来无形压力的感觉终究令她不快,时间一久,她就想反毛,文璟却在这时笑了一笑,直起身来,将一套湖蓝色的女子衣裙递了过来。
裙子?给她的?
云微澜没有接,她可穿不来这玩意儿。
“不喜欢?”文璟只一眼便洞穿了她的想法,在见她很干脆地给予肯定的回答之后,他笑意不改,“不喜欢也得穿。”
语调柔和,仿佛只是话家常,但硬生生让云微澜听出一种她若不服从,他不介意帮她穿的意味来。
“我这身衣服挺好。”云微澜扯扯自己衣肩,“很合适。”
“它湿了。”文璟不紧不慢地指出。
“没关系,会干的。”云微澜很洒脱地摆手。
“捂在身上太久,湿气入体,你会着凉。”
“不会,我身体一向很好。”云微澜表现得很无所谓,然而自己不争气,鼻子一痒,似乎跟她作对一般,重重打了个喷嚏。
文璟似笑非笑地看她。
她干笑两声,暗暗扇了自己鼻子一巴掌。
“看来,是要我亲自动手帮你了。”文璟微微倾了身子,万分自然地去解她的腰带。
云微澜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死死按住他的手,双眼圆瞪,“你干什么?”
真是看走眼了,刚刚还道他不会对她怎样,他倒立马用行动证明了。.
“帮你换衣服。”文璟的语调是轻柔的,双手是强硬的,态度是不容拒绝的。
云微澜泄气,时势比人强啊,武力上不能对抗,那就只能屈从了。
“行行,不就是一条裙子么。”抓过他手里的衣裙,她认命地往一扇屏风后走,边走边道,“我可跟你说好了,大丈夫真君子,不该看的不要看”
不放心,又加上一句,“看了长针眼。”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看你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偷看女人换衣服这种事干不出来吧?看你的样子就是个正人君子,可别干这种让人瞧不上眼的事儿”
嘴里絮絮叨叨,手底下抓紧把湿衣服换下,待拿起那一套从里到外都齐全的衣物时,不由唾弃,随便就能拿出这么齐整的女人衣服来,可见压根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你在紧张。”屏风外,男子的语声中可轻易听出里面的笑意。
“谁紧张了。”云微澜将月白肚兜往身上一罩,嘴里逞强,双手还真有点抖。
任她再大胆,也没有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换过贴身衣服,哪怕隔着屏风她凭的完全就是对文璟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人格上的信任。
这是毫无根据的。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水里泡久了,把脑子泡糊了,凭什么她要相信这个男人?
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还抓着她不放,谁知道他是不是带有不良企图。
外面不再有声音,只有细细的衣服摩擦之声,云微澜忽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纱帘悠悠晃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她止不住有些疑神疑鬼这男人突然不出声,又想干什么。
三两下换好衣服,她也不管穿得对不对,随便挽了腰带,又将胸前那块半圆形佩饰塞入衣领,抬腿就要转出屏风,却忘了裙摆太长,一个大步迈出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云微澜恨恨磨牙,心里暗骂,回头就把这裙子剪了去,还有这袖子,当抹布呢?就这丝不丝绸不绸的料子,当抹布也是个不顶用的。
“好了?”屏风外文璟语声传来。
云微澜心里有气,瞪着险些绊倒她的曳地裙摆,不作声。
琉璃屏风上人影轻移,一人缓步走入,一袭质地轻薄的云丝软袍映入眼帘,是已然换好衣衫的文璟。
袍角微晃,人却不再往前,云微澜本不想理他,见他久久未语,不由抬头。
却见他眸光幽深,视线落于她身上,背光的面容神情略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只是在她抬头的一瞬,他的眸倏有忽微眯,双唇轻轻抿起。
云微澜心中顿时万千个念头闪过,这男人,该不会是睹物思情了吧?这身衣服的主人是他的心上人?她做了别人的替身?
这个想法一起,她倍感恶寒,正要开口,却见眼前人影一闪,文璟已转身出了屏风。
云微澜抓起裙摆就一个跨步跟上不想看?她就非得站到他面前去让他看个够。
一个步子还未走完,眼前一花,却是文璟返身而回。
“把这个换上。”略显冷冽的声音,文璟将一套黑衣递了过来。
云微澜低头一看,可不是她洗澡前初一给她拿来的另一套衣服么?再抬头看一眼对面的男人,那唇边依然浅含笑意,那双望不见底的眸子却清清泠泠,让人捉摸不透。
有病!
让人换裙子的是他,换了裙子又不待见,让人把裙子换下来的又是他,不是有病是什么!
“你在骂我。”文璟的眼眸泛起一丝浅笑。
这也知道?云微澜摸摸自己的脸,她直来直往惯了,心里的情绪一向不懂得掩藏,或者说根本不屑于掩藏,恐怕又是这脸色出卖了她。
“红颜祸水,以后莫再以女装示人。”文璟将手里衣裤放在一边,动手解她的腰带,语调散漫得如同调笑,“这模样我一人看便够了,可不要招惹些狂蜂浪蝶来。”
云微澜急忙倒退两步,试图躲开他的手,却忘了裙摆这茬,等到身体不受控制往后跌出时心知坏了,情急之下伸手就抓,抓到的却是一幅柔软轻薄的衣襟。
长臂一捞,细软的腰肢已被稳稳环住,淡淡好闻的香气充斥鼻息,入目处眸中揶揄之色不假掩饰,低沉悦耳如琴音的语声在耳边徐徐散开,“美人如此热情,倒让文璟有些惊喜了。”
云微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刚才那一抓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谁知道会抓个男人过来。
改抓为推,双手一用力就要将男人推开,船身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一斜,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倒向一边。
房间银铃叮呤呤作响,连旁边的屏风都往一边滑出去几分,身体倾斜的惯性更是一时调整不过来,云微澜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刚推出去的手不得不重新抓了眼前的衣襟,不但不能放开,还得死死拽着。
耳边一声轻笑,笑得她低声骂娘。
这叫个什么事儿?显得她多么饥渴似的。
“这是过曲水弯了,”文璟开口解释,算是替她解了围,“弯急,难免如此。”
云微澜嗯了一声,语气恶劣,“只要不是船翻了就好”
话音未落,却感觉到船身猛然剧震,像是触上了江底暗礁一般,随后便听到木板咔嚓一声,崩裂之声响在耳彻。
“哗啦!”桌面上的盘碟烛台纷纷滑落,碎片四溅。
烛火灭,房内顿时一片漆黑,船身已明显不同于刚才那种倾斜幅度,朝一边横向倒去。
琉璃屏风不能幸免。
云微澜脸色一变,靠,该不会是船真的要沉了吧?她的嘴何时这么灵验了?
文璟将她揽起,足下一点,转瞬已至房门处,拂袖间,衣柜飞向一边,房门大开。
“主子。”黑影一闪,文三急速掠来,却只是唤了一声,并无下文。
文璟眸若幽潭,唇边一丝笑意清冷。
云微澜抬头,正好看到他唇边冷弧,一瞬间只感觉周身寒气入体嘶,要冻死她了。
察觉到怀中之人打了个哆嗦,文璟寒意一收,那阵寒气便消散于无形,他望着眼前迷蒙的江面,只淡淡说了一句,“留活口。”
“是!”文三纵身入江。
云微澜心中腹绯,早让她走不就没事了,非得把她拽回来,回来了还没安生日子过,居然遇上暗杀,这点儿是有多背!
死死抓着身边这个男人,既然是他害得她,那么死也要抓着他一起死。
举目望去,奢华精致的画舫已彻底毁了,船身一侧快速往水中沉去,可见下面破了个多大的洞,可身边的男人不见半分动作,连气息也不曾波动丝毫。
难道
她脑海中灵光一现,难不成这男人算准了会有人暗算他,而且还是此时此刻此地点?
“嗷!”未等她求证,一道白光划过,一物重重地撞了进来。
云微澜肩膀被撞得生疼,那团物事还嫌不够,伸出利爪尖钩就朝她脸上挠来。
“你敢!”她霍然生怒,双手成爪朝它抓去。
它若敢挠,她就将它撕成两半。
彼此都抓了个空。
文璟捏着福来厚实的颈毛,看也不看便甩向半空,上面一道黑影轻飘,将被甩得晕头转向的福来接住。
云微澜也不看,眼前没了福来这个仇家,她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黑漆漆的江面上。
此时浓雾还未散去,江面一片迷蒙,在仅存的一盏美人灯映射下,如同一只张大的嘴等着吞噬猎物的怪兽,带着一层淡淡腥红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