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然后是她的三姊、四哥,接着是她的十一哥。.各种意外纷陈,简直不可思议。
其他的虽然没死,可是不久就纷纷离开了皇城,有远嫁东海的、被外封为王的;短短两年,十三个兄弟姊妹死了六个,原本和乐的大家庭突然像是玉珠坠地,散去了辉煌。
这时候她才明白,为了皇位,她的兄姊们正在互相残杀。
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她是那样无忧无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她的世界哪里曾有过这样血腥残酷的景象!
她很害怕,怕被兄姊们杀了,更怕自己最后也变得跟他们一样,所以除了逃出宫去,她没有别的选择。
幸运的是她正好遇到云游四海的师父侯陀。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下无敌,遇到侯陀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在侯陀手底下十招都走不过,于是她拜侯陀为师,在他身边习艺两年。
十七岁时,她的六哥继位,大局既已底定,她便拜别了师父回宫。
也就是那年她见到了呼延恪,可是呼延恪已经有了妻子,在那场相遇命运宴席上他甚至没正眼看过她。
兰十三很后悔,如果她不出宫两年,如果她可以早一点认识呼延恪,那么呼延恪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热切地追求他,毫不害羞地在朝堂上对他唱情歌,还跑到他府里去闹事,要呼延恪的妻子让位给她。
是的,当年的她真是一点廉耻心也没有,死缠烂打地想要嫁给他,可是呼延恪就是不理会她,他当她是个讨厌的孩子似地容忍着,谦和而有礼,冷淡而疏远。为了想得到他一笑,她真是殚思竭虑,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他的妻子坠马了,听说摔得很严重,还被马踩断了脊椎骨——大家窃窃私语地说是她做的,说不定连呼延恪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吧,所以后来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冰冷无情。.
她是冤枉的,即便她是那样一心一意想嫁给他,也不曾想过要害人;虽然她是那么希望他们可以早点认识,虽然她真的在心里诅咒过无数次,希望他的妻子
可以早点死……但她从来从来不曾因此而起过杀意。
可是呼延恪从此再也不理她了;他不见她、不听她说话,即便在宫内遇上也当她不存在。
那种被视若无睹的冷落比恨更伤她的心。
她想离开了,留在永京做什么呢?呼延恪那双冷得让人连心都结冻的眼睛不看也罢;六哥燎皇日日夜夜催着她成婚,彷佛她就只剩下为他巩固疆土的价值。可是那双小手却揪住她的衣角。
“姑姑,”那小鬼这样老气横秋地叫她,“我叫你师父,你教我武功吧!人家都说你武功天下第一。”
武功天下第一也未必要有徒弟;她既是侯陀的徒弟,跟着侯陀出家也是条出路。当然不是青灯古佛那种出家,侯陀自己都特爱吃肉喝酒,他云游四海无拘无束,清规戒律什么的对他真真是浮云两片。
去找侯陀吧,她的心这样喧哗地呐喊着,跟着他浪游四方,也许可以忘记心上难癒的苦痛。
“如果我武功不好,以后很容易被杀掉的。父皇只有我一个儿子,万一我死了,为了争夺皇位,皇城内一定杀成修罗殿。”
那小鬼这样抿着唇说道。明明才八岁,那纯真的眼里却像躲了个几十岁的的老灵魂似。.
于是她叹息着留下了,但从那天开始,她就不再是皇朝的秀公主,而仅仅是兰十三,兰欢的师父兰十三。
后来……后来就变成这样了。她差不多是死了吧,就只剩下这么一口气还抛不掉。
他为什么要再一次出现在她跟前?
在她最惨最惨的时候,她不想看到他,也不想被他看到。
就这样让她安安静静地死去不行吗?
已经被禁锢得太久太久,那层厚厚的壳像座城墙挡在他们之间,但在她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依然还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跳跃……
“你的封邑,”呼延恪跪在她跟前喑哑地开口:“我需要它。”
于是那火苗轰地一声,燎原。
第5章(1)
十天。胡真失踪已经超过十天。
迷雀们倾巢而出却一无所获,胡真跟龙天运彷佛人间蒸发,半点消息也无。胡真的失踪还不是最让俊帝震怒的,最让他怒火滔天的是,像约好了似,永京周围的几州同时传来匪报,虽然规模不大,却是皇帝最容不下的挑衅!
俊帝凛冽的目光下,朝阳殿上朝臣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个时辰,却一点结论也没有。
要不要剿?由谁去剿?或者抚呢?谁去抚好?俊帝最恨结党,于是朝臣们全都“洁身自爱”,最后就是各说各话、各行其事。
“够了!让你们继续这么闲话下去,再论几天也论不出什么用处来!”
“陛下息怒。凉州、慕州、耿州之乱为祸不大,多数是些武林人勾结盗匪所为,只要各州派兵围剿,想是很快就能平息下来。”
“是啊,陛下仁德,小小纷乱无须挂怀,令各州州牧、府台严加防卫就是,想来很快就会平息了。”
除了这么些不痛不痒的上奏,所有朝官竟是提不出半点有效的解决办法。
俊帝气极,不由得冷笑。“那么诸位爱卿,谁能告诉我,武林人勾结盗匪究竟意欲为何?天下太平已久,既无天灾也无水患,何以要勾结盗匪与朝廷为敌?”
“呃……”
“说不出?”
众臣面面相觑,目光全投向总管各地官衙的刑部;刑部尚书楚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禀陛下,乃因武林人不愿受朝廷辖治。”
俊帝凛着脸,眼神阴暗。“不愿受朝廷辖治?所以爱卿的意思是说在我金璧皇朝竟还有不辖之民?朕非但管不了他们,还更该不去管他们?”
楚光及众臣连忙下跪。“臣不敢!陛下息怒!”
“息怒?”
俊帝猛地手一挥,将鎏金台上的一干什物尽扫于地。“息怒!你们除了这两个字就拿不出别的本事来了?!一群废物!张口武林闭口武林,武林是什么?!武林在哪里?!武林扫荡不得?!由着几个武夫拿了朝廷重臣,勾结盗匪兴兵作乱却一点法子也拿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这班武夫并非普通流民,朝廷重兵可以镇压盗匪却没办法对付武林人。武林人士勾结盗匪更好,否则哪有理由围剿?更难杜天下悠悠众口——”刑部仆射林端不知道是抽了哪根筋,竟上前直言。
“勾结了盗匪还更好?!拿下去!给朕拿下去重重责打!”
楚光大惊失色,连忙下跪。“陛下饶命!求陛下恩赦!仆射林端妄言,不如打入天牢——”
俊帝只是冷笑,左右侍卫压着惶恐不已的林端下去。
林端却还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陛下开恩!陛下!陛下开恩哪!”
“得勾结了盗匪才能剿?!平素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你们是给皇朝当差?9是给那群武林人当差?!”
明明隔了极远,朝堂内却还是听得到那板子狠狠打在肉上的声音,听得见林端的哀嚎,不久那声音渐渐低了,直至无声。
他们希望俊帝会在最后关头饶他一命,可是,没有。
板子笃笃笃打在肉上的声音持续不停地响着,像是也打在他们心上,每一下都吓得他们冷汗涔涔的心一跳又一跳。
朝臣们皆悚然!
七年前俊帝屠杀永京百官的情景历历在目,这七年来他们鹌鹑似地活着,不敢相依取暖、不敢夸言朝政,只是一具具木然的人形傀儡,除了跪拜着高呼万岁,已找不出其它用处。
“觉得朕下手狠了?”
朝臣们不自觉地全都后退一步,俯身下拜。“臣等不敢,臣等无能。”
俊帝猛地起身,恶狠狠地叱道:“确实无能!给你们一个月,再不能平剿乱局,一个个提头来见朕!”
远处马背上龙天运俊逸身影,黑色大氅翻飞。
她突然忆起那宽厚温暖的背,耳畔似乎还听得见那平静安稳的心跳声,突然想到前几夜发生的事,脸上蓦地一红,可疑的霞红慢慢晕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