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着那淡淡的青影,他的心似被什么紧紧地揪着,随着呼吸,一抽,一痛。.
颖川梅花院
酒楼看来挺破旧,已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但胜在占地大,门口长长一排栅栏可以拴好多马,也真的就拴了好多马。
小二送往迎来,笑嘻嘻地将他们迎入内院,外头一张张圆桌上都坐了客人,正是晚饭时间,贩夫走卒、行商武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各位这边请。东家正在内院等着各位呢。”
东家?胡真睨了龙天运一眼。
里头是个雅致的小院,四周种满了梅树,梅花早已经落尽,但青梅正盛,一颗颗翠滴滴的肥硕梅子挂在树枝上,彷佛翡翠一般。
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口大炉,比一般人家用的炉要大上许多。
炉旁摆放着窄面长桌,桌上摆着各色调味料、时蔬,还有一大瓮酒。另一边的长桌上则摆了一把刀,一把干干净净、磨得峨儿亮的屠刀。
胡真搞不懂这么大阵仗是打算做什么。
小二招呼他们坐下,却没看见其他人,就他们七个人分别坐了五张干净素雅的小桌。
龙天运跟她同桌,胡真叹了口气。
那么有时间她真的宁愿早点梳洗睡觉,天知道这一路有多累,他们已经露宿三天,比起吃,她更希望有一盆干净的清水。
“我吃不下——”
“我喂你。”
胡真一窒。
龙天运微微睨她一眼,端正肃容。“抱着你,一口一口喂。”
她半张着嘴,好半晌才气闷地别开脸。
那家伙是说真的,如果她不吃,他真的会一口一口喂她!想到他要抱着她——她的脸轰地烧热起来!
“喂我喂我!”山鬼怪叫。.
“嗯……讨厌!人家不来了。”水鬼扭捏作态,故作羞窘地推他一把。
五只傻鬼乐不可支地轰笑。
胡真只觉得自己的背脊一阵发麻!她又怒又羞又恼,五味杂陈,恨不得叫他们全都闭嘴,但吼他们一点用也没有,只得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到没看到。
“别闹,他来了。”龙天运含笑横了他们一眼。
一名头上包着头巾的黑脸少年缓缓走向他们。远看年纪似乎不大,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因为他有张可爱的娃娃脸,看起来年纪小,但眼底其实透着岁月的痕迹。
“屠一刀。”他朝他们抱拳为礼,笑的时候脸上还有着少年的羞涩。
疯疯癫癫的五鬼居然乖乖地起身长揖。“前辈。”
前辈?那少年虽不像刚看到时以为的只有十几岁,但比起五鬼到底还是年轻了许多,而他们居然叫他前辈?!
“屠神,屠一刀。”龙天运看出她的疑惑,含笑替她解答:“成名已经超过三十年了。”
胡真讶然!
“你听过‘庖丁解牛’吗?”
胡真猛然回头,只见一名壮汉抱着一头咩咩叫的羔羊前来;他将羔羊摆在长桌上,羔羊不安地踱着步,慌张地甩头。
“这……不可能……”
漂亮少年上前轻轻地拥抱着小羊,他的手稳稳地抚着小羊的背,不一会儿小羊便不再慌张不安,在他怀里变得乖巧温驯。
即使屠一刀手里提着刀。.
她以为那会非常血腥,可是又舍不得不看。
传说中的“庖丁解牛”啊!这世间有几人能看到此神技?
“听说,只要刀法够快就不会感觉到痛。被宰杀的牛羊因为死前的痛楚而绷紧身体,那肉就硬了,不好吃。可是屠一刀杀的牛羊不一样,它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
从来没想过人的刀法能够如此之快,快得让人看不出如何出手、如何转折,快得……连痛感都没有!
屠一刀的刀与手连在一起,那流光在小羊颈项上晃了一圈,接着光芒如飞萤在小羊身上四处流窜,小羊依旧站着。
“血?不可能没有血……”胡真不可置信地低喃。
“那张长桌,从我们这里看似乎是桌子,其实里头是有机关的,下面是血网,用厚厚的布垫着。”
只一晌,像是转眼间,屠一刀的刀背往羊身上一拍,原本还活着的小羊随着那一拍而溃然倒下,整头羊居然已经支解完成;再一晃眼,片好的肉盛在白玉盘上,雪白如瓣;眼前又是一晃,那四根羊腿魔术似地串在铁叉上。
胡真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天运轻笑着以指轻轻合上她的嘴。
“屠前辈早就不动刀,他吃素好些年了。”水鬼哼哼唧唧地说着。
“可是他——”
第5章(2)
胡真的话声逸去,院子中间的火炉已燃起怒焰,只有一把瘦柴,靠的居然是屠一刀的掌力催动火焰,也不见他如何吃力,只是在炉下翻起掌,那青焰便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往上猛窜。
片刻后刚烤好的肉片便一盘盘送上来了。
龙天运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表情,只见他薄唇微微往上一勾,含笑睨着她。
“要我喂?”
“不、不用,我……我自己吃。”
胡真慌乱举箸,其实不用他逼,她也愿意吃的。谁不愿意呢?这肉片香味扑鼻,没有半点腥羶,滋滋作响的肉边微微透着焦,入口细致滑嫩,肉香四溢,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
她的食欲整个被勾起来了。不记得到底已经食不知味多久了,几年前离开永京之后她变得极度挑食,不管什么食物都没有兴致;她吃,只是为了活着。
忘了自己曾经有多贪吃、多爱吃,也忘了曾经有一双眼睛,在每次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那样宠溺又欣喜地看着她。
直到此刻。
“屠前辈早就不动刀,他吃素好些年了。”
不可能。
胡真悄悄地睨了身旁的龙天运一眼,他怎么可能知道她爱吃什么?
可是这烤羊腿真的好好吃,就好像……就好像那年在永京天香楼所吃的一样!
胡真一愣,不由自主地望向屠一刀。
可能吗?
此刻的屠一刀正以掌力催炒着铁锅内的羊什,辛香料的香气弥漫,末了孜然粉随指一弹迸入锅内,大火轰地一闪,冲天的香气简直教人销魂,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要命C香啊……
身旁的龙天运慢慢举箸,吃得极为慢条斯理,发觉她的目光,他只是微微一笑,深邃眼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内院来了许多同样包着头巾的乐师。
他们的乐器与中土的很不一样,演奏出来的曲子很吵但很妙。有轻快的鼓声、欢乐的月牙琴,还有如小鸟鸣叫的短笛、手拍的铃鼓响板等等。
内院四周长廊内有许多厢房,此时厢房的窗户全都打开了,许多人探出头来享受这欢快的乐声,还有人用筷子敲着酒盏,叮叮咚咚地跟着哼唱。
突然又跑来了几名少男少女,随着乐声在院内踢踏起舞。
舞步很随意,说穿了只是随着节奏摇摆,没什么章法,其中一个苹果脸少年跳得极为逗趣,耍猴戏似窜上跳下,夸张地扭腰摆臀,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可爱的少女带着小铃铛,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娇憨俏皮的风情。她裸着足,每一动都像是轻快的月下精灵;那少女几次朝她甜笑,笑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那一夜她吃了许多肉,喝了许多酒。
月如盘,梅花院里欢快的舞曲一首接着一首,有人喊着拳,也有人跑进少男少女堆里胡乱跳着舞,欢笑声如此畅快,不知不觉地,她终于放松下来,欣喜地大快朵颐,一杯杯地喝着梅子酒。
那酒真好喝,又香又甜,带着微微的酸,搭肉吃简直绝配,她不记得自己几时曾吃得这么开怀。
所以也忘了怎么会醉
总之,就是醉倒了。
真是伤脑筋啊!看着窝在怀里睡得深沉的人儿,龙天运不禁好笑。
万万想不到居然有人比他还觊觎喧公子,他都还没动手,人家就先下手了。
他知道颍川这附近民风开放,但开放到让小姑娘自己挑床伴就着实有些吓人了。
别说单纯的胡真没注意到,若不是那小姑娘扬手时起的那一丁点儿风,让他闻到了那香气,恐怕连他也不会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