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还穿着一件内衣,并不是裸着上半身,但她如此自然的在他面前脱衣服,还是让他眼角微抽。.
他怀疑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不该在男人面前这么做,也许他也不应该在意,他不是没看过女人半裸,毕竟他做的这一行,无论三教九流或高官富贾他都会接触到,全裸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但她对他这么没有男女意识之别,这些年来莫名的一直让他有些困扰。
忽然间,注意到她右肩上那一大片红肿,他很清楚,那样的伤再过两天会变成很可怕的瘀青。不由自主的,心又揪起,眼角再抽,他握紧拳头,深吸口气,压下去而复返的恼怒。
事实证明,对她发脾气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脾气。
很快的,他再次冷静下来,当她擦好药,试图就这样重新穿回那件破衬衫时,他开口阻止了她。
“转过身去,把内衣脱了,身体擦干。”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抗议,只听话照做,把脑袋上的毛巾拿下来擦干身体。
她的背上也有一大块即将变成瘀青的红肿,同样是在右肩,只是后面这里,除了红肿还有擦伤。
“你的肩膀怎么回事?”
“撞到了。”她回得极简洁。他拧眉,“前后都撞到?”
没有多想,她平铺直述的开口回答:“我醒来时在河滩上,山上在下雨,水来时,我没来得及上岸,在水里被流木撞了一下,脱臼了,我需要右手,所以想办法将它乔了回来。”
这个答案,让他抿紧了唇,眼角微微再一抽。他没再开口,可她却因他的问题,想起一件事。
“你怎么找到我的?”高毅给她的高科技隐形眼镜在洪水中掉了,她还以为红眼的人失去了她的位置。.
“我是侦探。”他淡淡的说:“我很擅长找人。”
她当然知道他是侦探,也知道他很擅长找人,但她以为那是在城市里,这里不是城市,没有三教九流可以让他追问、探查。
还想再问,但那个男人已经开口再道:“我们得到树上去,这里不安全。”她同意,所以再次套上衣物,穿着湿透的衣物并不舒服,不过比没有好。
不想让湿衬衫完全贴在身上,她没有扣上钮扣,只卷起袖子,将衣摆在身前打了一个结。
当她穿好衣物,转过身来时,他背起了背包,蹲跪在地,将两手交叉在身前,示意她踩在他手上。
她一脚踩上去,他撑起她,协助她上树,攀抓住树枝,她灵巧的翻了上去,爬到另一根更粗大的树枝上,再往上,然后荡到另一棵大树上。
当她回头看,看见他没跟着上树,却蹲在地上,不一会儿,他上了树,她看见他撒落了一把腐叶,清除了两人曾经停留在那里的痕迹,她才发现他刚蹲地上也是在做同样的事。
跟着,他关掉了那微弱的灯光。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她停了下来,但他很快的来到身边,就在身后,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和体温。再一次的,她有些纳闷为何他知道她在哪里,她很确定他关灯前没有查看她的位置,她也没有发出声音。但他找到了她,就像上次一样。
“跟着我。”
他悄声说着,如鬼魅一般经过她身边。
她看不到,不了解他如何能在随时可能踏空的情况下移动,但她跟了上去,他就在她前面,她的五感本来就很好,后来更被人刻意磨得十分敏锐,在黑暗中移动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但在黑暗的树上移动就有些困难了。.树干虽然宽大,但有些地方长满了青苔,十分湿滑,她无法前进得太快,但他却不同,他在树上轻巧的移动着,好像这是他家后院,每当她快失去了他的踪影时,他会停下来等她。
有一次她踩到青苔失去平衡,他及时回身拉住了她,彷佛他身后有长眼睛一样。
慢慢的,她发现自己能隐约看见他的身影,也看得见脚下的树干,她的视力渐渐适应了这黑夜,才发现因为两人在树上,这样的高度,不像雨林的最底层那么漆黑,这儿不是全然的黑暗。
天上的云慢慢散开了,月亮在云中忽隐忽现,透着微光。
然后,他在一棵大树上的中心停了下来,那是树枝分杈的地方,足以让人稳稳的坐下,背后还有粗大的树干可以倚靠,这里的空间比她方才找的地方舒适许多,更大,更稳,也更安全。
暗夜里,空气依然又闷又湿。
他放下背包坐了下来,朝她伸手。
她不习惯和人靠得这么近,从来就不曾习惯过,但现在不是可以让她选择的时候,所以她移动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让她在他身前坐下,坐在那个防水背包上,她才坐下,他已伸手半强迫的要她往后靠。她没有反抗,如他所愿的往后靠,然后才发现这个姿势还不错,几乎接近半躺了。
他靠着树干,她则靠着他。
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林叶树冠上的夜空,看见云和月。然后,他伸手遮住了她的眼。
“睡一下。”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虽然怀疑自己能够睡着,她还是微侧过头,把眼睛闭上了。
他的心跳,再次在耳边回响,霍香慢了半拍,才发现她的脸是直接贴在他胸膛上的,他不知何时把上衣脱掉了,还是他一开始就没有穿?
她没有印象。
她也想把湿透的内衣和衬衫脱掉,还有腿上紧黏在她身上的湿裤子,但她更不喜欢被蚊虫叮咬。她挪移着身体,弯身侧躺,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让身体透气。
他没有阻止她,只是伸手揽着她的腰,确定她不会掉下去。侧过身之后,情况好多了。
树上不像下面一样几乎完全没有风,偶尔有夜风徐徐吹来,聊胜于无。悄悄的,她叹了口气,却没来由再次想起他方才的行径。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没有回答,只有他的心跳声,在她耳畔回响。
她以为他不会说了,半晌后,她听到他缓缓开口:“阿震给了我你最后回传的讯号位置,我到那处河岸之后,听到了枪声。”
她愣了一下,喉微哑,告诉他。
“那人是海豹特种部队。”
“我看到了。”
他的手搁在她腰上,她感觉到他深吸了口气,但他没有再指责她。
她可以理解他循声找到了那个男人,可那还是无法解释,他在那之后,是怎么找到她,而那困扰着她。如果她可以被他找到,就有可能被其他人发现。
“夜那么黑,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他看着夜空中的云与月,沉默着,他很清楚她的忧虑,不得到答案,她是不可能放心的。
“我是在山里长大的。”他告诉她,“我的父亲是个猎人,他教我如何追踪动物,教我如何猎捕那些在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相较灵巧的野兽,人类的踪迹,非常显眼。”
这解释了一些事。
过往的经历,让她无法完全信任旁人,所以总是保持警戒,即便是他也一样。这习惯很不好,有些伤人,她知道,却改不掉。
回想起来,她似乎也是第一次听他提到关于自己的事。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以手指梳着她微湿的发,坦承:“我比平常花了更多时间才找到你。”她微微一怔,先前堵住胸口不知所以的硬块,莫名又化开些许。
悄悄的,她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身体不觉放得更松。她能听见他稳定的心跳,感觉到他皮肤的温暖。
风又吹来,让她缓缓又喟叹了口气。
他可以感觉到她慢慢、慢慢的不再那么紧张,紧绷的肌肉也一点一滴的松了开来。
她的呼吸变得徐缓、深长,她没有睡着,没有真的睡着,他知道,她睡得很浅,总是会保持一丝清明,即便在船屋里时也一样。
血的味道,仍淡淡萦绕在鼻端。她身上的伤,比他预料的还要多。他不喜欢这样。
下午那一声爆炸,倏忽在脑海里涌现,他心头蓦然一扯,眼角再次抽搐着。在那一秒,他很清楚,那可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