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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一直对月读被饕餮吃下肚这事儿抱着怀疑及不理解。

    月读耶,他是神月读耶,不是寻常小树仙楔仙,区区一只凶兽的胃囊,岂能困住一尊天山之神?

    果然,她的困惑得到答案。

    月读被饕餮吃进肚里,是有其目的,在她跟着月读在大胃里停停走走、绕绕转转,终于察觉月读的意图。

    他在找人。

    不,修正,他在找妖,找一只偷走神天愚的羽衣而躲藏在饕餮胃中修练之妖。

    “……也就是说,你打从一开始就预备让饕餮吃掉?”而她只是好死不死的沦为陪葬?!

    穷奇瞠着艳灿迷人的眸,不敢置信。相较于她,月读的态度更显得从容。

    “我寻找蠪蚳许久,他的气息不该消失得干净彻底,我猜想他躲在最危险也最安全之处。”他是在靠近饕餮,要制止她施展逆行之术时,察觉到蠪蚳微弱的残余味道从饕餮嘴里飘散出来。

    危险又安全的地方,天底下除了饕餮的金刚不坏之胃外,不做第二处想。

    蠪蚳能靠着天愚羽衣而免受饕餮胃液融化,还能避开众多天敌,待修练成功之后,必成一大祸害。

    “我还以为你是一时不察才傻傻的被吞……”难怪他始终如老僧入定,一点也不惊慌,更没有急着想出去的迹象,这根本就是他设定好的棋路!这男人……将世事全当成棋盘里的棋局,握在手心,由他主导一切。

    穷奇手叉腰,跺脚跺得踝上铃铛不住椅。“你有没有考虑到我?万一我被饕餮吃下后,立刻掉入胃酸池里,我不会泅水,活活淹死怎么办?!”她又不像他,强得毫无弱点;她这只凶兽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水!

    月读淡睨她。

    不知是谁在饕餮食道里哇呀呀呀鬼吼鬼叫之时还不忘双手双脚钳抱在他身上,巴得死紧,又岂会有落水的危险?她的指控没有回答的必要。

    穷奇没想从月读口中听见“放心,我定会救你”这类的好话,狗嘴吐不出象牙,同样的,从神嘴中能吐出啥好东西,她才不敢奢求哩!她继续跟着月读在大胃里“散步”。

    “你发现垄蚳的踪迹了吧?”

    饕餮胃里别有洞天,只缺颗太阳与月娘交替照亮,否则这偌大无垠的天地,再养千万只妖都绰绰有余。

    胃酸大池里,有具巨大龙横亘其上,它没被融掉,像座白色桥梁盘踞,方便他们从东岸步往西岸。池内没有锦鲤草虾,倒有几群习惯了强酸腐蚀的小型铁甲妖鱼,在水中悠游,偶尔探头冒泡泡,以酸池里的食物残渣为主食。

    “你也发现了。”

    “当然。”

    她穷奇是何等人物,蠪蚳的等级比她差上好几阶,小妖怪一只,她才不看在眼底哩!此刻,蠪蚳的气息她全嗅着了,不就在百尺之前吗?

    “他身上有天愚的羽衣护体,不容小觑。”

    “你怕他呀?”穷奇取笑月读,媚眼轻挑。“怎么,多了件羽衣的垄蚳变得很恐怖吗?连你也忌惮三分?既然你会怕,我帮你解决他啦!”她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聋蚳那种杂碎。

    “别妄动,我自有打算。”月读不领情,否决她有义气的提议。

    “我也有‘打’算呀!”打了再算!

    “蓉天愚的羽衣是要务,羽衣不能有损,蠪蚳也不能伤,我要将他收服至天愚面前,由天愚处置。”蠪蚳打伤天愚身边的小仙童,这让天愚相当不悦。

    “你好麻烦,打不能打,伤不能伤,怎么抓?”当然要先把蠪蚳打到奄奄一息,到时还怕拿不回羽衣、逮不着他吗?

    “你只要别出手破坏,就算帮了我大忙。”

    “什么话呀!我好意要帮你耶!”

    “我不需要。”他自始至终都没要她出手帮助。

    “我知道你不需要,你是神月读嘛,什么事都能自己来——哼,你以后别求着要我伸出援手!”她哼得好重,最后一句警告听起来犹如落败犬逃窜前的最后哀狺,纯粹是吠气势的。

    月读最讨人厌之处就在于他完全不给人帮忙他的机会,他不需要凭借任何人的力量就能达成他想要做的事。他很强悍,却又不像凶兽浑沌或梼杌那般蛮横霸道,无论处事或说话方式,总是一派温和,偏偏这样的他,拥有无法预测的神力。

    也不将事情分一些给别人承担,全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不累吗?

    她明明就可以帮他的嘛,她又没有要他感谢,也没有要他报答,只是……两个人一块儿做,不是更事半功倍吗?

    她老是想着要为他出头,误以为惊雷吃掉他身上的颜色那回如此,现在帮忙抓蠪蚳也如此,但她的冲动与他的不领情,让她每次都是徒做白工。

    “以护罩将自己包裹起来。”月读留下这句话,不待她问“为什么”,一条庞然大物的黑影窜出,朝月读袭击而来,月读早已预料到,右手接下掌风,左掌结印反击。

    沉不住气的蠪蚳从暗处现身,与其藏头缩尾等着被月读找到,不如与月读厮杀一场——他的自信,来自于身上这袭天愚羽衣,穿上它之后,感觉法力源源不绝地涌现,他不认为自己打不过月读,况且饕餮胃里的地形他早已摸透了,要躲要藏也比月读占优势。

    “蠪蚳!”穷奇见到他,立刻要跳入战局,挡在月读前方与蠪蚳打一场。

    “穷奇,你允诺过我,不许出手。”月读白袖轻扬,拦住她。

    “我……”穷奇被他冷淡的表情激到,红唇噘高。“不出手就不出手!”她头一扭,退到后头去生闷气。

    “护罩。”月读二度提醒她。

    “我、不、需、要!”穷奇拿他方才拒绝她的字句回嘴。“我跟蠪蚳是同一类妖物,我们的敌人是神族——就是你,他要打也是打你不是打我。蠪蚳,上!给我好好教训这只老古板!”教训到月读开口拜托她穷奇姑奶奶出手相助!

    “神月读,连我躲到饕餮胃里也会被你找到?”蠪蚳面目狰狞,身上所披的纯净羽衣与他的丑恶模样格格不入。

    “天人羽衣并非你所能拥有,尽速物归原主,并随我向天愚天尊致歉。”月读说之以理,想和平解决蠪蚳盗取天愚羽衣之事。

    “你的脑袋坏掉了吗?!到手的宝物要我吐出去?!拥有天愚羽衣,我的修行和法术都加倍,我怎么可能还你?!”蠪蚳没得商量。

    “天庭之物,灵气不适合妖物,修行和法术加倍只是你短暂的错觉。”

    “你以为你随便吠两句我就会乖乖听话吗?你有本事就来抢呀!”蠪蚳以咆哮和行动挑衅月读。

    靠着天愚羽衣的神力,他的力量变强、身体变轻、脚步变快,他狞笑着,粗腿横扫向月读的脸,月读凝眸,蠪蚳的小腿在距离他几寸之前停下,被他身前的无形护墙逼退,但蠪蚳哪能甘心,震回原地后换腿再来!

    砰的一声重击,激发出强劲气流,在饕餮的胃囊中兴起狂风。

    月读的白色长发张狂飞舞,衣袖随着激流翻扬,蠪蚳的小腿被他一指抵定,那股强大的气流正是由他泛着光晕的指腹前扩散开来。月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相较于他,蠪蚳抱着小腿痛号的声音显得刺耳。

    月读右手一扬,蠪蚳身上的天愚羽衣瞬间抽离,飞进他掌中。蠪蚳大吃一惊,失去羽衣庇佑,他一改方才的嚣张,瞬间化为一道黑光,咻地不见踪影,月读轻易就能逮住他——前提是没有人跳出来阻挡的话——偏偏穷奇叉着纤腰,笑得哼哼有声,笑靥如花,眉尾飞扬,衬得额心珍珠闪闪发亮。

    “早叫你别嘴硬,开口求我助你一臂之力,蠪蚳逃得掉吗?结果你非得要维持神族的假仁假义,说什么不能伤不能打。哼哼哼,若是我出乎,绝对打残他的腿先,看他能往哪儿跑!”面对不听话的猎物,用不着客气啦!

    若不是你挡着,蠪蚳跑得掉吗?

    拜托你有点自觉,没有自觉便罢,还有脸说那番话?

    月读澄净的眸,淡淡浮现无声指控,穷奇虽然没瞧懂,却很清楚他的眼神定是在数落她什么。

    “干嘛?有什么话用嘴巴讲呀!”默默在心里骂人真小人!

    她瞪着他的唇,蓦然想起吻住它的滋味。那时她吻得好投入,为了挑逗他而使出浑身解数,却换来他的恶评。呿,这男人真不识趣,多少人想一亲芳泽都没那个命哩,他还挑!

    她都没嫌他像条死鱼没反应——虽然他的味道清新又干净,好像喉间滑过沁凉解渴的山泉水,令她贪婪地再三吸吮。

    她还想嫌他像根木头动也不动,送到嘴里的烤鸭竟不懂得吃——虽然她喜欢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光用看的也很赏心悦目。月读一定不知道他自己的容貌有多精致俊雅,就算不用笑容点缀,他都是好看的,害她差点都忘掉自己的目的只是想恶整他……

    “你的思想又污秽起来了。”月读放弃去追蠪蚳,天愚羽衣已经收回,蠪蚳无法拿它作恶,危险性大大降低,也不可能从饕餮胃里逃出,几乎已是瓮中捉鳖。

    “不要偷读我的心!”穷奇戒慎地用双手捂住心窝,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月读的探索。事实上,月读并没有读她的心,他光是从她迷蒙的眼神就能察觉她在用双眼剥他的衣裳。

    月读寡言,天愚羽衣从他手中消失,收入怀里。

    “羽衣拿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吧?”既然进饕餮胃里找蠪蚳讨羽衣是月读的目的,一达成,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蠪蚳还没捉到。”拜她之赐。

    “呿,你真没用,小小蠪蚳也捉不到。”穷奇嗤了声,媚眸一转,顽皮心又起。“我们来比赛,看谁先逮着蠪蚳,输的那方要受处罚,至于罚些什么嘛……赢的人决定!”在饕餮胃里没啥能玩乐的事,她无聊了好久,找个乐子来忙也不错。

    “……”月读毫无玩心,也不认为这样很有趣,他不可能点头。

    “就这么说定啰,游戏开始!”穷奇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志在必得地挑衅一笑,旋身飞跃,在他眼前失去娇影。

    呵呵呵,她要开始想想赢了月读之后,怎么整治他。

    好期待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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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赢过月读,穷奇从没玩游戏玩得这般认真。

    她跑遍饕餮巨大的胃,除了没潜到酸液池里瞧瞧外,其它任何一处小地方都没放过。

    成功,是给予努力的人。

    穷奇爽快地体验到这句话的真谛。

    她比月读先一步在大胃东侧一大片结石堆叠成的山峦密洞中,找到腿部受伤的蠪蚳。

    大凶兽遇上小妖物,穷奇气焰高张,嘿嘿笑着逼近他,蠪蚳惨白的脸色不知是因为小腿的伤处,抑或是失去天愚羽衣后,在饕餮胃里受到酸液腐蚀影响所致。

    “走吧走吧,跟我一块儿去向月读炫耀炫耀。”穷奇说着,就要上前拎蠪蚳出来。呀,好想赶快看到月读挫败无奈的嘴脸哦!

    “你为什么要站在神族那边替他们做事?!堂堂四凶之一,竟然抛弃尊严成为神族的走狗——”

    “谁是神族的走狗呀?搞清楚点,我和神族是死对头,要是碰到神族,我也是会动手打几只过过瘾的好不好!”竟然说她穷奇是神族的走狗?想试试她怎么打神的就对了啦!

    当初她还没成形前,差点就被三只小仙打散瘴气,这把怒火,至今仍没熄灭。

    “你既然不是站在神族那边,为何帮着月读捉我?你和我是同类,你应该与我联手对抗月读,在饕餮胃里将他除掉!”在他与月读相抗时,穷奇明明就是站在他这方替他吆喝打气,要他好好地教训月读,他以为,她和他应该是同一阵线。

    穷奇轻啧,摇着螓首,波浪长发随之摆动,发上光泽带着银白光芒。“我哪有在帮月读?捉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我谁也不帮,只帮自己。”

    “对凶兽来说,我小小一只蠪蚳有何价值可言?”吃不能吃,补不能补。

    “嘿,我比月读先逮到你,月读就得乖乖任我处置,我一定要叫月读做几个鬼脸来让我笑笑,你说你的价值有多惊人?”穷奇心情愉悦,蹲着与蠪蚳平视,脸上虽然有笑意,笑容却不是给他的,而是在提及月读时才会浮现。

    “……你竟然与神族做交易?!”

    “不是交易,是输赢。他输,我赢。”

    “你不知道神族全是群冷血无情的家伙,他们给予妖魔的承诺根本没有实现之日,想利用我们时就一副慈眉善目,榨干我们之后就立刻冷漠绝情地跟我们划清界线。这一点,你们四凶应该比我更清楚——浑沌被囚之事你忘了吗?囚纂沌的是谁你也忘了吗?你现在竟然还敢和月读做交易!”

    “我就说了,不是交易。”这么难沟通吗?“浑沌的事,用不着你提醒我,是谁囚纂沌,我比你更清楚,是月读。”

    “对,是月读!你没想着要替同为四凶的浑沌报仇便罢,竟然还与月读过从甚密——”

    “我干嘛帮浑沌报仇?各人造业各人担,浑沌被囚是浑沌家的事,又不是我被囚。”穷奇好笑地反问蠪蚳。

    她虽与浑沌、梼杌、饕餮同列四凶,却不代表他们四人之间的感情有多融洽,那套“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的义气,不存在于彼此心中,她与他们,充其量就是“认识”罢了。

    比起浑沌和梼杌,她与月读见面的机会还多上数千倍。

    从她睁开双眼的瞬间,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月读。

    黑发披散,未加束绑,仍旧一丝不苟,直溜溜地倾泄在双肩,就算黑的转变为白,她仍是忘不掉那一日的他。

    他持着与三名仙人师兄相反的意见,淡着声音表情与他们争辩,不容反驳地说着她有活下去的权利。

    或许是兽的本能,对于张开眼头一个看到的人带着最最深刻的记忆,她无法否认,月读的身影一直都烙印在她眼底深处,虽然她自由自在、满山逼谷地跑透透,随心所欲地享受着人生,但无论经过多长时间,她总还是会绕回月读身边,去闹他,去逗他,去看他。

    月读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朋友,甚至什么都不是,却是她最常见到的家伙。

    对月读而言,她与浑沌、梼杌、饕餮或是任何一只妖兽都一样,在他眼中,平等的众生代表着同样的面容,她并不特殊,即便她好美、好艳,她有最耀眼炫目的窈窕身段,最柔滑细致的青丝,最勾人的眼神,最甜蜜的嗓音,月读都不会惊艳。

    换成是浑沌、梼杌或饕餮,月读仍会与三名仙人师兄相抗,坚持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她只是一只凶兽,月读一定是如此看待她。

    一只凶兽。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穷奇清楚自己在月读面前所代表的意义,她会不会出现在他身边,她帮不帮他打蠪蚳,她吻不吻他,她今天有没有比上一回见面时更漂亮……这些,月读毫不在乎。

    对,他才不会在乎!

    心情,一整个恶劣起来。

    穷奇迁怒无辜的蠪蚳,翻脸如翻书,方才脸上还挂着笑,此时只剩怒目相向。

    “你不要一直啰哩啰唆,跟我去见月读就是了!”

    “别想!”

    偏偏她就是想。

    穷奇啐了声,不再浪费唇舌,手里扯着一条红丝绸,绷绷有声,蠪蚳见状拔腿就跑,穷奇伫立在原地不动,将红丝绸抛向蠪蚳——

    蠪蚳逃得够快了,却不及红丝绸的速度,血一般的纱被赋予生命,它像条迅速扑咬猎物的大蟒,咻地纠缠上蠪蚳的双腿,一收紧,他的上半身还处于奔驰状态,双腿却被反向一扯,这一跌,摔断他三颗利牙。

    “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我都懒得说你。”极度鄙视的轻哼,从朱红艳唇里逸出。她最讨厌不识时务的家伙,明知道打不过她,就乖乖认输嘛,省去她出手逮人的麻烦。

    红纱在蠪蚳身上灵活缠绕,从腿部往颈上盘踞,将他缠成动弹不得的虫蛹,四肢不能行动,剩下嘴皮子能用。

    “你以为神族会感激你的多事吗?你以为把我当成供品送给月读,他就会像摸只狗一样摸摸你的脑袋夸你好乖吗?你一定会后悔!你一定会呜呜呜呜呜呜——”

    缠成拳头般大小的一团红纱,硬生生塞进蠪蚳嘴里,不让他再吠下去。

    月读不会感激她。

    她知道。

    就如同她替他做过无数的事——知道他最近要去处置哪只坏妖,她会抢在前头帮他先解决那家伙;知道哪只坏兽制造麻烦去打扰月读,她会扳扳十指,让那只坏东西后悔自己出生在世上——他不感激,还会指控她行事毒辣,以暴制暴。

    月读不会夸她好乖。

    她知道。

    那又怎么样?

    她做得开心又甘愿就好了呀!旁人多嘴什么?!

    穷奇抬起金铃玎玎作响的足踝,猛踩蠪蚳的臀一脚,右手揪紧了红纱,拖着他找月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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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

    穷奇献宝似地将蠪蚳抛到月读面前,红唇要多弯就有多弯,笑容要多甜就有多甜。

    月读低眉敛目,瞧也不瞧她或蠪蚳。

    穷奇不悦地说道:“我把蠪蚳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啦,连根兽毛也没掉。”因为不伤蠪蚳是月读先前说过的,她有记住。“你输了,你得听我的!”

    “我并没有允诺你任何事。捉蠪蚳一事,不须假你之手。”他没说的是——你多此一举。

    “……”果然没有感激,连一丁点也没有,还顺势数落她多事。

    好,比输赢是她自己一头热,他没答应她。

    好,捉蠪蚳是她好管闲事,他没央求她做,她还抢走他的功劳。

    蠪蚳瞄上来的眼神,也正在嘲笑着她两面不是人,穷奇愤愤地一脚踩上去蹂躏他的大脸。看!有什么好看?!

    “你也没有拒绝我呀!”她仰起脸,决心要用耍赖这一招。

    “我有。在你冲动地转身之际,我拒绝了你幼稚的提议。”是她跑太快,快得连他的声音都来不及传入她耳里。

    “我没听到,不作数!”她别开脸,任性到底,一会儿美眸又狠狠地转回来。“你敢食言,我就到处去指控你神月读说话不算话,比凶兽更坏、更不知礼教!”

    她会罗织一大堆罪名,让大家都误解他,使他的神威荡然无存——反正她是凶兽,散布谣言和颠倒是非这几档事她常做,别以为她不敢。

    “嘴长在你身上,说与不说,我不会阻止你。”

    就是这种态度,吃定了她拿他没辙嘛!

    可恶!她、她、她、她她她她……她真的没辙!

    她能拿他怎么办?

    不爽地放走蠪蚳,让他重新再捉蠪蚳一次吗?月读巴不得如此,他最不喜欢欠人情。

    真的四处去说他坏、毁谤他的名声吗?月读根本不在乎虚名,加诸在他身上的字眼是夸奖或贬抑,他都无关痛痒。当年封纂沌,后来封住拥有浑沌法力的小妖狐,指控他的声浪不会少只会多,月读仍旧是月读,不曾因此改变作风,不会为了得到他人一句景仰而违逆本性……而她,也不是真的想坏他声誉。

    她完全没有赢的筹码。

    穷奇像颗泄光气的皮鞠,自己在生自己的闷气。

    她低着头,不让自己气鼓鼓的丑样落在月读眼中,就算他不在意她是美是丑,偏偏她自己在意,所以,她每次来找月读时,总是用象牙梳将一头又长又浓密的鬈发梳得整整齐齐,再簪上鲜花,抹胭脂,涂水粉,像个傻瓜似的在水池畔照了又照、瞧了又瞧,这些,月读都看不到。

    低垂的视线里,只有被踩了好几回仍一样不怕死地维持眼中讽笑的蠪蚳,以及饕餮胃囊的粉红颜色。

    突兀的一抹白,跨入她视野之间,是月读洁白的鞋履。

    她猛然抬头,月读就站在她面前。他扣住她的手腕,大掌有着云雾般的沁凉温度,他的力道很轻,她只觉得腕间一紧,一道白光逼得她眯眸,而眯眸之后,粉色胃囊消失不见,肠胃蠕动的声音不再充斥耳膜,不知多少时日不见的温暖日光洒落在她身上,湛蓝的天,白净的云,饕餮咬着鸡腿、一脸错愕的傻样近在咫尺,在在都在宣告一件事——

    她从饕餮的胃里出来了!

    就只是眨眼间,月读将他们两个从见不着天日的大胃里带出来了!

    她就知道以月读的本事,要从饕餮胃里出来很容易,但……容易成这副德行哪有天理?!

    “就当做是你逮住蠪蚳的回礼。”月读语调平平,衣袖轻扬,蠪蚳瞬间消失不见——他被送到神天愚所在之处,交由天愚发落。

    他的话,震醒穷奇,她还在适应外头明亮的光线。

    “慢、慢着!”她喝住月读。“我赢的代价不是要你带我离开饕餮的胃,你不可以擅自决定!喂,月读——我要的不是这个啦!”

    她必须要用吼的方式才能掩饰自己的开心。

    他可以不管她的死活,放任她一个人在饕餮胃里被消化成一摊充满养分的尸水,让饕餮的肠胃将她给吸得半滴不剩,他可以的!

    但他没有,他没有!

    无情的神只,冷情的月读,在他离开饕餮大胃之时,没忘了将她也给救出来。

    小小的恩惠,在她心里又大大记上一笔。

    月读不理睬她哇哇大叫,来到仍未从愣然中恢复的饕餮和刀屠面前,他们小俩口正在自个儿房门外架起小桌小椅,挨在一块儿啃烤鸡,才啃到一半,饕餮打了个嗝,几十天前被她吃到肚里去的月读及穷奇竟然变成一道光,从她嘴里蹦出来。

    月读缓步靠近,饕餮以为他要跟她算总帐,毕竟,她张嘴将他吃下肚,还企图揉肚加快消化掉他的速度。

    月读朝饕餮伸出手,刀屠反应迅速地过来阻挡,将饕餮护在身后。

    “龙飞,我没有要伤她,让开。”

    月读喊出刀屠另一个名,刀屠却不可能被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服。他拧着浓眉,文风不动,虽不曾亲眼见过饕餮口中被她吃掉的“神”与“凶兽”,但他清楚明白,眼前这一男一女正是他们。

    月读也不再多说,继续往前走,拉近与饕餮的距离。

    刀屠出手了,不允许月读对饕餮做出任何伤害之举,但他的阻止全然不被月读放在眼里,即使刀屠的手恢复成锋利刀身,仍然伤不了月读丝毫,他被刀屠碰着的部分全数化成白烟,世上最具杀伤力之刀,也不可能劈砍烟雾。

    月读的指,穿透刀屠,落在饕餮额上,薄唇吟念出神语。

    刀屠惊慌地回身,手刀再度挥砍向月读的虚影,同样徒劳无功,透过月读半虚半实的身躯,看见他收回长指,也看见饕餮嘴里还在咀嚼着肥嫩鸡腿肉。

    “饕餮!”刀屠以为饕餮被月读怎么了。

    “嗄?”饕餮唇角油腻腻,表情有些傻呼呼的,被刀屠猛拍着双颊。

    “你怎么样?!你有没有怎么样?!饕餮!饕餮——”

    “我只是将逆行之术自她记忆中抽离,她永远都记不起来这个咒术的吟法,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做,你大可放心。”月读并不想伤饕餮,被她吞入腹中只是计画中之事,然而饕餮随兴所至地一再施行逆行之术,颠倒时序、混乱世常,他必须制止她的任性妄为。

    跟饕餮讲理她听不懂,月读转而采取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让饕餮再也无法逆转任何一个时辰。

    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该是既定的事实,不能因为后悔自己做错事、说错话,就想用最简单的方式逃避,抹煞掉自己的幼稚与不成熟。

    “小刀,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饕餮要刀屠别担心,月读对她做的事,不过是将手指放在她额心,又收回去而已。

    月读将一连串的要事全数解决——蓉天愚羽衣、擒获蠪蚳、没收饕餮扰乱天纲的咒法、将穷奇从饕餮体内带出。他来去皆如风雾,缥缈难以掌握。

    雪白身影,转瞬间化为清风,从三人眼前离去。

    穷奇的嚷嚷来得好迟,因为她还拨空先狠踢饕餮的小凸腹一记,快得连刀屠反应过来时都已经救不到饕餮。月读不跟饕餮算帐,但是爱记仇的她才不会仁慈地放过饕餮。呿,连她穷奇也敢吃!

    当她踢完饕餮,回过头,月影已经不见踪迹。

    “月读!你等等我!别想这样打发我!我帮你抓蠪蚳,你至少要笑一笑跟我道谢或说句穷奇你好棒来听听啦——”

    火红的娇影,跟着咻地不见,留下委屈嘟嘴的饕餮,以及嘴里说着「下回别再胡乱吃东西”,手掌轻揉她肚腹的刀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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