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屏风后头透出一丝灯火。.
萧潜慢慢走了进去,每走一步,他的心都不禁跳快一分。
天知道,现在的他居然比第一次上战彻紧张。
绕过屏风,内间八宝圆桌上点着一盏纱灯,灯火如豆,萧潜终于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屋里摆设十分雅致,多是女儿家的东西。他扫过一眼,视线便落在了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拔步床内侧薄被微微拱起,显示出少女窈窕的曲线。
萧潜在屏风旁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过去。过去了又能做什么呢?把这小姑娘从床上喊起来对质么?
想来也是可笑,他堂堂大耀朝的镇南王,居然为了一个无稽的猜想,来夜探女儿家的香闺。
屋里鎏银百花香炉里熏着香,味道淡雅,十分好闻。
萧潜定定瞧着香炉一会儿,只觉得鼻尖这味道很是清爽。就好像,曾经她那位王妃亲手做出来的那些香料。
林锦仪喝了药睡得迷迷糊糊的,又因为前头做了和洞房花烛夜那日的梦,越发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床前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轻轻翻了身,往床内侧又拱了拱,嘴里不耐烦地嘟囔道:“又回来得这般晚啊……”
萧潜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这口吻,他实在太过熟悉。
从前许多个夜晚,他在书房忙到深更半夜回到层香苑,他的王妃便总是这么说他。且她也是习惯靠着内侧睡,将外头半边留给他……
萧潜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床前。
林锦仪已经重新睡了过去。
他心跳如擂鼓,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安静地伫立在林锦仪床头。这一站,他便站了两个多时辰。迷烟的时效快要过了。
萧潜看着床榻上的身影轻轻笑了笑。.旋即,便转过身往门边走去。待碰到门的时候,萧潜又改了主意,折了回去,拿起了桌上的香炉,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踏歌醒过来的时候,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前一刻,她明明是守在门口的,现在她居然躺在了地上!而且她身边还躺着其他守门的丫鬟,俱都是刚刚苏醒的模样。她赶紧从地上爬起身,脚步踉跄地进了屋。
林锦仪被紊乱的脚步声吵醒了,迷瞪着眼睛问踏歌说:“怎么了?”
踏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问:“姑娘,方才可……可有什么事?”
林锦仪打了个呵欠,说:“没事儿啊,我一直睡着呢。”说着她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还早呢,你再让我睡会儿。”
踏歌上前替林锦仪掖了掖背角,仔细检查了床榻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终于呼出一口大气。
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后,踏歌还算沉着地把方才守门的所有丫鬟喊到了廊下,盘问起她们是否知道出了何事。
丫鬟们也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怎么前一刻还在好好当差,后一刻怎么就直接睡在了地上。踏歌自然也就问不出什么。
这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色慢慢亮了起来。
踏歌又重新进了屋,将屋里彻底检查一遍,发现少了一个香炉。她也不敢再耽搁了,让丫鬟们继续守在门口,自己则快步走向了正院。
*
正院里,林玉泽已经起身了,正准备去上朝。苏氏因为前一天待客劳累,他便没有喊醒她,嘱咐丫鬟们让苏氏多睡会儿。
踏歌赶来的时候,就遇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林玉泽。
林玉泽认得她是林锦仪身边的大丫鬟,看她形色匆忙,便问:“可是阿锦那儿出了什么事?”
踏歌略一忖,道:“太太昨日交代奴婢来照看姑娘的,姑娘方才已经醒过一回,奴婢是来复命的。.”兹事体大,事关她们姑娘清誉,府里这世子却是没个轻重的人,踏歌实在拿不准在没有苏氏在旁拿主意的情况下,爱女心切的世子爷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林玉泽点了点头,道:“太太还没起呢,你且等会儿吧。”
踏歌福了福身,从善如流应下。
林玉泽见没什么事儿,便出府上朝去了。
等他一走,踏歌便去找了万缕。
万缕协理苏氏多年,人精一样的,看她这样便知道是出了要紧的大事。不用踏歌开口,便道:“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传太太。”
未几,苏氏便从床上起了来。她还穿着寝衣,身上披了件外衫,头发也是随意挽了个松松垮垮的斜髻。
踏歌进去后,一下子就给苏氏跪下了。
苏氏挥挥手,屏退了其他人。
踏歌才开口道:“奴婢该死,没能看顾好姑娘。请太太赐奴婢一死。”
苏氏眉头一跳,“锦绣苑出什么事儿了?你慢慢说!”
踏歌忍住泪意,将前一夜的事情详细说了。
苏氏听完,脸色也是煞白,再三确认道:“你肯定阿锦没见到什么外人?”
踏歌垂着头道:“昨夜您走后,奴婢进去收拾过床铺。今早奴婢进去仔细看过,姑娘在床榻内侧睡得很安稳,床铺外头一片没有一丝褶皱,姑娘也说自己一直睡得好好的……”
“只是丢了个香炉么……”苏氏沉思片刻,道:“你先回去,盯住下头的人管住自己的嘴,也别对阿锦提起。待我稍后查清楚了再做定夺。”
踏歌自然应下,很快便退了出去。
出了正院,踏歌才觉得自己冰凉的指尖恢复了些许温度。方才她真的以为自己是没命回来的。
锦绣苑里,前一夜在知雅苑新房外守到半夜的千丝已经起了,正在服侍林锦仪梳洗。
踏歌进屋的时候,林锦仪便很随意问她:“你方才去哪儿了?怎么一起来就没见着你。”
踏歌低下头,道:“奴婢去给太太复命了。”
“哦。”林锦仪点点头,眼神一扫看到了八宝圆桌上,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我那香炉呢?谁给收走了?”
踏歌强装镇定,赔笑道:“是奴婢昨儿个半夜不小心给打坏了,还请姑娘恕罪。”
“倒是可惜了我新做的香料。”林锦仪颇觉可惜,不过倒也没有多说踏歌什么,反正一个香炉,一点香料,也不值当什么,只道:“没事,下回仔细些就好。”
说完话,踏歌借着给林锦仪换茶的空档出了去,把前一夜守夜的丫鬟都喊到一起,再三叮咛她们要守口如瓶,谁都不能透露。
丫鬟们都知道件事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听说是太太的吩咐,自然更是不敢再提。
*
林锦仪梳洗过后,便去了顺和堂。
这日是她新大嫂的新婚第二日,也是她给忠勇侯府一众长辈请安的日子。
林锦仪去的时候,忠勇侯夫人和苏氏正坐在一处说话。忠勇侯和林玉泽都已经出门上朝去了。
见着林锦仪,忠勇侯夫人便笑着将她找到跟前,问她:“回去可歇好了?昨儿个看你面色白的吓人,着实叫人心忧。”
林锦仪便点头道:“吃过汤药睡了一觉,已经不觉得哪里难受了,让祖母担心了。”
苏氏坐在忠勇侯夫人另一边,神色有些复杂地问她:“可真真睡好了?”
林锦仪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晚间发过噩梦,但后头睡得很好。您看我现在脸色红润润的,还担心什么呢?”
她眼下的面色确实好看,半点儿不像前夜的模样。然而苏氏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她们说了会儿话,林芳仪也过来了。未几,林博志和郑皎月便前后脚来了,两人并排并给忠勇侯夫人和苏氏请安。
郑皎月是个高挑纤细的清秀姑娘,身量虽然比寻常女子高些,却因为很是纤瘦,颇有些弱风扶柳,我见犹怜的味道。此时她正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垂着眼睛站在林博志身后。
林锦仪心里暗暗赞叹一声,她这大嫂看着柔弱纤细,昨儿个却在中暑的情况下,坚持不肯脱下嫁衣,心性却是个坚韧的。
丫鬟们送了热茶上来,林博志和郑皎月便先后给两位长辈敬了茶。
忠勇侯夫人和苏氏都说了几句希望他们日后好好相处,琴瑟和鸣之类的话,然后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红封。
郑皎月收了红封,又从丫鬟那里拿来几个小匣子,先把两个呈给忠勇侯夫人和苏氏,而后又分给林锦仪和林芳仪一人一个。这就是新嫁娘带来的礼物了。
忠勇侯夫人得了个绣着吉祥如意纹的云锦抹额,苏氏得的是一件婴儿穿的柔软小衣。两样东西都针脚细密,一看便知道是下了功夫。
林芳仪得是一支梅花琉璃钗。梅花小巧可爱,琉璃晶莹剔透,也是难得的佳品。
林锦仪也打开了自己的匣子,里头躺着一条火红如血的红珊瑚手串。
珊瑚本不算特别名贵,难得是这手串上颗颗珊瑚珠都成色极好,形状大小一致,每个上头还都用簪花小楷刻了小字。她对着光轻轻转动,才发现每一刻珊瑚珠上都刻了一段《心经》。
每件礼物都说不上十分贵重,却能看出郑皎月的用心。
忠勇侯夫人和苏氏都还挺喜欢她,和她说话时也越发和颜悦色了。
郑皎月看众人都还算满意,胸中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去。她嫁进忠勇侯府之前,她娘就再三叮嘱她,她嫁的到底是这侯府的庶子,上头婆母手段了得,下头还有个被如珠似玉娇养长大的嫡女小姑子,平日里一定要谨小慎微,千万别被人捉住痛脚……
眼下她便觉得她娘是担心过头了,婆母看着性子还是十分软和的,至于小姑子……她偷偷打量了下林锦仪,小姑子前一天帮了自己的大忙,想来也是个好性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