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番外（六）
病房。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颧骨隆起，眼窝深陷，才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下一秒就可能咽气，但眉眼间的气质又不难让人联想到曾经他不凡的姿貌。
躺着的人明明眼睛望着窗外，但是宫缙才一进门他就发觉了。
“你来了……”
宫缙犹豫了一下，“嗯，出了一趟远门，刚回来，你怎么样？”
宫缙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人赫然是已经“死亡”的盛跃楠，比起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他，现在这个骨瘦嶙峋的他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好了些，又坏了些。”
盛跃楠开口的声音很奇怪，有点像七八十岁的老人，气跟不上的那种。九台山上的一枪，没要了他的命，但是却把他左肺打穿了一个窟窿，导致他呼吸的时候有些吃力，说话的时候就更明显了。
宫缙皱了皱眉头，知道盛跃楠说的是药物依赖那方面好了些，但身体的情况又差了些，具体的他在进病房前就已经去问过医生了，离开大半年，他没想到盛跃楠还能撑到现在。
“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沐沐……沐沐她生了，是一个女儿。”
“嗯，我给她记着的日子也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病床上的盛跃楠勾起一抹笑，但立马眉头又皱了起来，估计是身体哪里又开始痛了。
从Alex给盛跃楠喂药开始，宫缙一直以为盛跃楠是为了破坏Alex的计划，为养父母报仇，保护程安沐才一直撑到了现在，他原本以为就算盛跃楠没有在九台山上帮程安沐挡了那一枪，事情尘埃落定后他还是选择有尊严的死去。
但宫缙没想到盛跃楠居然还撑了这么久，就连主治医生都说，盛跃楠能撑到现在就是一个奇迹，因为除了穿肺而过的一枪，他还有药物依赖，还有之前吃了会让人全身关节发痛的药，和那种会摧残他大脑的药。
“现在花花平安出生了，要不把事情告诉沐沐吧。”
“花花？她的女儿叫花花吗？”盛跃楠避开了这个话题。
“嗯，这是沐沐起的小名，大名是老爷子起的，叫宫灵均。”
盛跃楠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吃力地咽了咽唾沫，“都挺好听的。”
之前盛跃楠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宫缙不要告诉其他人自己还活着，特别是程安沐，本来宫缙是不想骗程安沐的，但考虑程安沐怀着孕，就算知道盛跃楠没有死，看着他这样子，估计心里也不会好过，所以也就同意帮盛跃楠瞒下来。
但是宫缙很清楚，盛跃楠这么一直撑着多半还是为了程安沐，养父母那边早就遭了Alex的毒手，盛家那边他也没有回去的意思，不然回京市也这么久了，不可能完全不和那边联系，这样一看，他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让他留恋着的，只有程安沐了。
“告诉她吧，沐沐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她会很高兴的……你的日子也会好过点……”
盛跃楠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告别的信给她了，墓碑也立在那了，与其让她再看着我死一次，现在这样已经挺好了。”
宫缙有些不忍，因为对于盛跃楠来说，最痛苦的可能还不是身体上的伤痛带来的，而是寂寞，无边无尽的寂寞。
因为之前吃药的关系，盛跃楠的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加上治疗药物医疗让他瘦了好几圈，根本没有力气站立走动，他现在只能卧床，而知道他活着的只有宫缙，宫缙也没办法经常过来陪他聊天，所以对盛跃楠来说，日子只是疼痛，忍受，吃药，然后就只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小小的一方天空。
“你这又是何必呢……难道你就不想和沐沐聊聊天，聊聊你们小时候的事，看看花花，那小丫头可机灵了，聪明又可爱。”
“她的女儿，自然是可爱的。”
盛跃楠一直没有睁眼，但睫毛却一直都是湿润的，“尤叔，你就让我好好藏着这个秘密吧，我这个样子不想让安沐看到，更不想吓到花花……如果可以，你下次给我带一张她们的照片吧。”
“好……”
宫缙看了一眼柜子上的相册，薄薄的一本，只有五六张，都是自己用手机偷偷拍了洗出来的，宫缙难以想象会有人凭着几张照片，就能忍受这么多常人不能想象的痛苦。
或许盛跃楠是对的，这份感情如果程安沐知道了，除了感动，可能带给她更多的是负担吧。
这份爱，真的太沉重了。
宫缙又挑了些有趣的事说给盛跃楠听，盛跃楠一直闭着眼睛，要不是说到和程安沐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他的嘴角会微微地弯起来，宫缙都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听。
“要不还是……”
“尤叔，你回去吧，我困了，想睡一会。”盛跃楠打断了宫缙的话。
宫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或许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宫缙站起来，开口道，“我暂时不会出远门了，有空我就过来看你。”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盛跃楠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把被子拉起来了些，好像真的是想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早就恢复了平常的死寂，盛跃楠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眼波如同一口幽深干涸的枯井，其中的情绪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其实不想让程安沐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有一个原因，是盛跃楠想让程安沐这辈子都记得自己，她不想给程安沐任何弥补的机会，只要能在她心底的一个角落，这就足够了。
有些爱，走过太多岁月，已经不再需要一个结果了。
我爱着你，这是我的事情，你不用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
如果可以，这份爱，下辈子还给我吧。
盛跃楠勾起唇角，从柜子上拿了相册，小心翼翼地翻开，苍白的唇角有满足的笑。
*
冬去春来，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没变。
宫正和花花已经会爬了，松松黏人的对象也从妈咪变成了妹妹，找邰清华的事从宫缙回来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程安沐也没有多问。
宫缙提前退了休，每天在家里和宫老爷子喝喝茶下下棋，下午来这边带带孙子孙女，日子简单又满足。
一年多年前，成功收购达远，逼走蔚云后，远辰好像突然收敛了锋芒，砍掉了不少正在拓展的业务，用陆夜白的话来说就是钱够用就好，不想自己太忙，没空陪妻女儿子。
陆夜白本来就不是在乎物质的人，当初会成立远辰集团也不过是为了和盛世对抗，现在盛世早就荣耀不再，家庭幸福的陆夜白想通了很多东西，放下了很多执念。
一直没变的，就是一群人间的兄弟情义，还有和程安沐之间的爱情。
陆夜白手搭在门的把手上，揉了揉眉心，嘴角带着笑意，推开门。
别墅静悄悄的，玄关和楼梯都留着夜灯，陆夜白知道是程安沐给自己留的，陆夜白站在楼梯上看着满墙的照片，嘴角的笑就没消失过。
照片墙是程安沐坐月子的时候在家里弄的，大部分是松松和花花的，全家人的有几张，当然也有陆夜白和程安沐的，陆夜白平时不怎么照相，婚纱照程安沐觉得挂上去太正式，所以挂了好几张婚礼时候的照片，都是抓怕，程安沐笑得甜甜的，陆夜白表情不算丰富，但是看得出来眉眼间的喜气，两人身上自然流露的幸福羡煞旁人。
总之程安沐挑的都是看了能让人觉得幸福的照片，自从有了这个照片墙，陆夜白上楼的时间比以前起码要多花三倍。
今晚是鳄鱼告别单身的兄弟聚会，鳄鱼也算异国一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地捡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老婆，野狼大队的事解决了，几个人的生活也算是真的安稳下来，看着这群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陆夜白心里高兴就多喝了两杯，所以回来的有点晚。
陆夜白还以为程安沐已经睡了，但上楼了才发现客厅里还放着新一季的《权力游戏》，程安沐缩在沙发上看得正认真。
“回来了？”
程安沐抬眼看了一眼陆夜白。
不知道是自己酒量退步了，还是程安沐这一声回来了太醉人，走到沙发边不过几步路，陆夜白居然走得有点晃。
陆夜白贴着程安沐坐下，偏头靠在程安沐的肩膀上，喃喃地喊了一句老婆。
“松松和花花都睡了？”
“嗯，我刚刚才去看过，都睡得挺香。”
“那我们什么时候睡？”
“你先去睡吧，我把这集看完就睡。”
陆夜白伸手抱住程安沐，手臂遮住了程安沐的视线，程安沐拍了拍陆夜白的手，从陆夜白怀里钻出来，“别闹，正精彩呢。”
见程安沐盯着电视目不转睛的也不多看自己一眼，陆夜白有点吃醋，捧着程安沐的脸地低头就吻上，惩罚一样地咬了程安沐的舌头一下，“不能这么盯着别的男人看，只能看我。”
程安沐摸了摸陆夜白的脸，这幼稚的话和满嘴的酒味，让程安沐哭笑不得，很少见陆夜白喝多，喝多了这么吃醋撒娇的时候就更少见了。
“不看不看，给你看行了吧，你去洗个澡，我帮你煮点醒酒茶去。”
程安沐说着站了起来，穿起拖鞋刚准备走，就把陆夜白一把拉了回来，压在身下，“我要你给我解酒。”
结婚这么久了，程安沐当然知道陆夜白说的解酒什么意思，但是孙妈半夜都会起来看看松松和花花有没有踢被子，就在这的话一会孙妈看到就太丢人了。
程安沐红着脸，勾住陆夜白的脖子，“别在这，回房间去。”
陆夜白眼睛眯了眯，笑得有点坏，倒是一点都没犹豫，抱起程安沐大步走回房间，步子稳得哪像喝过酒需要解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