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个月后
乔恩看着手中的评鉴杂志，海洋饭店终于得到史上第一个特优，对所有的工作人员来说，当然很振奋人心，只是，她跟和姿始终没能知道那个替他们打下高分的评鉴员是谁。
她们两人后来想想，并没有任何人完全符合黄振邦说的外表条件，但如果说七成符合的，那又多到十几位，所以是无解。
想起办公室里，黄振邦手舞足蹈的样子就好笑。
“哈哈哈，终于拿到特优了，终于拿到特优了，我就说我们一定没问题，乔恩，和姿，你们两人辛苦了，我会跟董事会替你们争取奖金看看，不一定会有，但我尽力。”拿着杂志，黄振邦笑得灿烂无比，“王大进，每次都说海洋拿不到特优，下次开观光会议，我就要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乔恩跟和姿互看了一眼，都觉得好笑，五十几岁的人了，居然可以笑得跟孝子一样。
走出办公室，两人脸上都还挂着莞尔的笑容。
“其实我满羡慕他的呢。”乔恩说，“例如拿到特优，我虽然很高兴，但就是没有办法像他一样高兴。”
虽然真的不知道那个优是从哪出来的，但至少是好事。
想当初，她还真的以为是林佑棋呢，还因为这样总是避开关于工作的话题，没想到他的职业跟评鉴员一点都没关系……呃啊，干么又想起他啦。
放假在家的乔恩将手中的杂志阖上，希望藉由这个动作，让自己暂时不要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说来也奇怪，不知道就没注意，但自从知道他是谁之后，突然间，她发现其实也满常看到他的名字的。
走过书局的漫画区，总很容易看到他的漫画。
报纸艺文栏偶尔也会报导。
网路搜寻，更是资料数不完。
虽然没再联络，但其实乔恩还是会想他——明明知道不可能了，但就是忘不掉，他说话的语气，表情，还有他笑的样子，她最喜欢林佑棋一边看着她一边微笑，模样非常温柔……哎……好不容易放假，她居然都在想过去的那段……
还是看一下DVD好了。
她昨天下班去租了一片之前想看的电影，等一下她要弄一杯好咖啡，然后慢慢的喝咖啡，看电影，融入剧情，好好感动一下。
才将片子放入机器，乔恩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情——麦卡回到英国后，寄了大学短期游学的招生简章给她，上面用纸条写着，“我想你会有兴趣”。
麦卡对了，因为她真的很有兴趣。
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念书的人，如果能够请两个月的假，回英国念念书应该也不错。
她上星期有跟哥哥提过，哥哥是满支持的，觉得她出国充充电是好事。
乔恩打算看一下，如果各方面都能配合，她就打算跟黄振邦请假去游学。
＊＊＊凤鸣轩独家制作＊＊＊＊＊＊
林佑棋已经一阵子没来玫瑰酒吧了——事实上，他也只来过两次，第一次遇到乔恩，第二次看到乔恩跟她的外国友人一起进来。
上回是欧上铭约他，这回也不知道为什么，车子经过，突然间就有想来的欲望，于是就上来了。
跟上回的感觉还是颇相似。
昏黄的灯光，轻柔的音乐，还有客人们的小声交谈。
林佑棋坐上吧台。
里面一个娇小的女子对他微笑，“用餐？还是饮料？”
他看了看菜单，“一份西班牙海鲜饭。”
“好。”
他知道这里是乔恩哥哥开的店，不知道乔恩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出现，如果出现了，他该跟她说什么。
大概什么也说不出口吧。
虽然他很想说，乔恩，我很想你。
刚开始拒绝乔恩的电话时，他真的很矛盾，听到声音，就想到她对他真的很不他坦白，嫉妒，不舒服，可是当每次听到她因为他的冷淡而显得落寞时，他又会很想跟她说，我们约好，不隐瞒，不猜忌，重头开始。
但是话到口边，就缺乏那么一些勇气。
乔恩刚开始会一直打电话给他，后来有一次，他跟她说“有插拨，晚点再打给你”之后，乔恩就没再打电话给他了——刚开始，他还会等，两三天过去，他知道她不会再打来了。
虽然这就是他希望的，但当认知到这个事实后，他还是觉得很失落。
然后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
即使他没有她的照片，但他还是记得很清楚，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嘴巴薄薄的，笑起来很伶俐的模样……
林佑棋回过神，刚好看到吧台内那个娇小的女子将餐点从厨房端出来。
“您的西班牙海鲜饭。”
才刚拿起汤匙，厨房的门帘一掀，乔恩的哥哥走了出来，没记错的话，他叫杜乔彦。
看到客人，杜乔彦反射性的点头招呼，然后很快的跟吧台内的女子说起话来。
“小静，啤酒要再叫了。”
“好。”叫小静的女子微笑回应，“对了，你手机没开，刚刚乔恩打电话来，说已经想好了。”
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客人并不多，酒吧内还算安静，林佑棋可以轻易的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乍听到乔恩的名字，内心第一个涌起的感觉居然是期待。
是期待。
虽然因为觉得她对他完全不坦白，而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继续相处，但事实上，他还是很想她，很想知道关于她的消息。
“想好了？她决定怎么样。”
“决定要去了。”
“那好。”杜乔彦看起来倒是颇高兴，“看她这一阵子闷闷不乐，做什么都懒洋洋的，出国念书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林佑棋心情一下复杂起来，乔恩要出国念书？
去哪？多久回来？
不是，杜乔彦刚刚说乔恩这一阵子闷闷不乐，是……是因为他吗？可是当他听到了她同事说的那些事情，又亲眼看到跟他说要陪好莱坞女星逛街的她，跟着外国友人一起吃饭，他以为乔恩不在乎他。
是他想太多？还是……
“我爸妈上次还说要帮乔恩介绍对象，一个亲戚的孩子，满端正的一个人，在淡水有间店面，做欧式餐饮，收入不错，跟乔恩的工作也算有一些相通，人很忠厚，三十多岁，缺点是比较木讷寡言。”女子一面整理吧台内，一面说，“你觉得呢？该不该跟乔恩提？”
“不用了，她都要出国念书了。”
“我是想说也可以先介绍，他们通通电子邮件，慢慢熟悉，这样也不错，不然像上次那样，很快的开始，很快的结束，我看乔恩那样哭，心里真的很不好受。”
林佑棋一怔，乔恩哭了？
那个女子口中，“很快的开始，很快的结束”，说的是他们没错了吧——所以说，乔恩在乎他们之间？
他是很想知道乔恩的消息没错，但突然听到这么多不曾想过的，一时之间却无法消化。
如果他现在回去跟她解释后来一直下跟她见面也不跟她讲电话的原因，她能不能接受？又愿不愿意跟他彼此完全坦白？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办法接受喜欢的人跟自己说晚上工作，结果却跟别的异性一起晚餐。
理智告诉他该离开。
但感情又驱使他往回看。
所以三个多月后，他又因为经过时看到“玫瑰酒吧”四个字，一时意念，走了上来。
他发现，自己对乔恩的心意，虽然参杂了不解，但喜欢却没有减少半分。
那时，他最担心的也只是乔恩不在乎他罢了。
“说到这里，我还真的不懂，乔恩不管喜欢谁，最后都是被抛弃，想不通耶。”杜乔彦颇为疑惑的说，“她漂亮，有能力，又会做家事，个性也不坏，怎么遇到的男人不是喜欢上别人，就是突然间不爱她，她最惨的一次是高中的时候，她喜欢英文家教，拼命念英文，喜欢了半天，那个帅哥家教早有同志爱人，而且人家感情好得不得了。”
“这种事情很难说的。”女子安慰道，“不要想过去，也许乔恩的真命天子下个月就出现了，甚至，可能明天就出现了，缘份到了，白马王子自然就会来。”
“我就是希望这样啊，我不是那种觉得女生年纪到了就要结婚的人，只是觉得，乔恩这么可爱，应该要有个好男人爱她，照顾她，彼此扶持，感情上要有依靠。”杜乔彦顿了顿，“所以我才很赞成她再去念书，换个环境，整理一下心情，多认识明友，过得开心一点。”
“放心吧，乔恩很聪明的。”
“她原本是很聪明的，但我看她最近一点都不聪明。”
“失恋嘛，总需要时间去调适啊。”女子拍了拍他，“乔恩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我们只要支持她就好了。”
乔恩要出国念书……
林佑棋突然觉得，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以后可能就下太会见面了吧。
她的房子是租的，一旦要出国，房东会把房子另外租出，手机也会换成当地的，他跟她之间，不就真的只能剩下回忆了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
正当乔恩为了萤幕上的杰克与萝丝感动不已的时候，她亲爱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一心沉浸在李奥那多帅气脸庞的她并没有多想，一把抓过搁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反射性的说了那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海洋饭店杜乔恩，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对方没有说话，隔了几秒钟之后，才发出声音，“乔恩，是我。”
乔恩呆了呆，是……是林佑棋？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过就是一段短短的感情而已——林佑棋唯一一次说出口的喜欢，还是她要求的，她要求他“说你喜欢我，我就留下来等”，她才得到那一句公认的情话。
已经三个多月没听到他的声音了，感觉竟然有点不真实。
打来做啥？
当时她每次打给他，他不是有事要忙，就是有插拨，不然就是在煮东西，一大堆奇怪的事情，总之就是不能再讲电话就是了，她不是孝子，当然知道那背后代表的意义——那现在又突然打给她干么？
乔恩其实有想过如果有天，他打电话来，她要怎么对他——就把他当所有的客人一样。
这样就好了。
乔恩“嗯”的一声，“有什么事情吗？”
“我……只是想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很好，你呢？”这叫礼尚往来。
“也还不错。”
“工作方面都顺利？”
“顺利。”
“那就好了。”
客套完毕，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下，乔恩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主动的想结尾，“没事的话，那我挂电话了。”
“等等，乔恩。”林佑棋在那边很快的回答，“等一下。”
等一下之后，又是几秒的沉默。
乔恩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么，过了一会，他终于说话了，“乔恩，对不起。”
乔恩呆了呆，他说什么？
他刚刚是说“对不起”吗？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坚持得很好的心情，却在瞬间突然软化下来，乔恩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她刚刚开始不再主动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曾经不只一次这样想过，他打电话来道歉，哄哄她，然后他们会和好，像普通人那样开始慢慢熟悉，慢慢的无话不谈，慢慢的什么都知道。
可是当饭店的白色情人节活动过去后，她就不再怎么想了。
没想到会在三个多月后，听到那一句对不起。
安定了一下稍微起伏的心情，乔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昔，“你是特别打电话来跟我说对不起的吗？”
“这是一部份。”
“那其它部份呢？”
“我……我还在想该怎么说。”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想想，又补上一句，“都别想了。”
当初她真应该听哥哥的话才对，恋爱要慢慢来才好，像他们就是太快了，闪电的陷入爱河……又闪电的爬上岸……
下次她要给自己拟一个恋爱计画，标明爱情的步骤，好时时提醒自己，慢慢来，慢慢熟悉，对爱情才好。
“乔恩，当时我不接你电话，是因为你常常会临时更改约会，我觉得你可能不在乎我……”
乔恩很想跟他大吼，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我很在乎你。
但是，她当然不能那样讲。
于是只好努力忍住，用平常的语气说：“我从事的是服务业，本来变动就很大，客人，同事，厂商，都是我变动的因素，就像我们明明已经约好了，可是当总统套房的女明星表示说要逛街的时候，我还是要把时间空下来。”
“我知道你工作辛苦，只是很……”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那天最后根本没逛街，她儿子突然打电话来，她高兴得不得了，就不出门了，我原本想打电话给你，可你又关机，家里电话也不接，刚好我那个来台湾的学弟说，他过两天就要回去了，地球两端见面不容易，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后来我就跟他去吃饭了，中间还打了两三次电话给你，你不开机，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吃饭的时候，我学弟问我，他CheckIn的时候，我为什么笑得这么灿烂，我说有吗，他说有啊，笑得很开心，我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他CheckIn之前，我刚好收到你的简讯，你跟我说，这是你第一次发简讯。
“还有一次取消也是，和姿负责企画情人节婚礼，那对新人突然说想要法拉利礼车，新人都说了，我们当然只能想办法借，但只要是结婚的好日子，礼车就会很难借，打了好多通电话给出租公司，都说早就预约完了，那怎么办，我只能跟熟人借。
“借那么贵的车，当然不可能就靠着电话联络，至少也得当面跟人家说一下谢谢，因为这个关系，我只好先挪开约会，因为企画是和姿负责，所以告诉自己，就当是帮和姿加班好了。
“我当然知道取消约会不好，我自己也不喜欢这样，可是情人节前，是这样的，让你不舒服，我也很抱歉，我后来想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你觉得有点累，或者觉得不被重视，才不想接我电话，所以我只能努力，但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最后的选择是尊重你。”
讲完，乔恩突然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些话，是她后来想起的，现在有机会亲口告诉他，她觉得很好，就算他们之间结束了，她还是想让他知道，当时，她是重视他的。
“乔恩……”
奇怪，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他的声音好像突然变得温柔了，而且还有一些歉疚？
想多了吧？
还是不要想了，再想下去她真的要忘不了他了。
乔思想了想，还是先收话吧。
正预备说些“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之类的句子，没想到他却突然又唤了她一声。
“乔恩，我很想你。”
乔恩呆了呆，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似的，他又说了一次，“我真的很想你。”
他说，他很想她？
他说他很想她软？
“乔恩，我很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当时觉得，你一定就是我的真命天女，但也许因为太在乎，所以我没有办法理智跟客观的看待我们之间的事情，即使是很琐碎的也是一样，以为你不在乎，所以我开始拉开距离，原本以为时间会将一切淡去，可是没有，我发现我还是很想你。”
乔恩发现自己居然因为这样短短几句话就红了眼眶。
他还是很想她，她又何尝不是？
“可不可以让我见见你？”
理智上告诉她要冷静，但感情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她也想见他啊。
“那……那你过来吧。”
二十分钟后，警卫室打电话通知有访客——乔恩下了楼，看到了三个多月不见的林佑棋。
他向她走过来，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眼中好像有说下尽的话。
回到乔恩的住处后，他很快的拉过她，乔恩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两人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的依偎，牵着手，分享彼此的体温。
乔恩觉得很宁静，也觉得很安心。
现在这样就好了。
她想，他一定也跟她一样，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但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没关系，其它想知道的事情，就留待以后，他们会有时间慢慢聊的。
至于此刻，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