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巫蛊
夜里的宁和宫十分静谧,吕雯梅躺在榻上,想到那日萧怿酒后失态的事,内心隐隐感到不安,觉得他对自己的爱似乎减少了点,而自己也有些把握不住他的心意。为什么他从来就没有让自己真正放心过?哪怕是在他最疼爱自己的时候,都不曾。或许是原于他的身份,又或许是原于他的性情。她睡不安稳了,坐起身穿好衣服,披上一件绨锦披风,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坐在汉白玉台阶上守夜的宫女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是皇后,忙站起身施了一礼:“夜寒风紧,娘娘在殿里唤奴婢一声便是,无需劳动凤体。”
吕雯梅扬脸望了望漆黑如墨,连一颗星也无的沉寂夜空,烦闷地道:“本宫睡不着,想散散步。”
那宫女有点担心吕雯梅会着凉,却不敢多言,应道:“诺。”打了素纱灯笼在前面引路。
吕雯梅迎着冬日寒冷的夜风,信步走在寂寂庭院里。虽然面颊被风刮得有点生疼,但却醒神,少了些许烦恼忧愁。
正走着,那宫女忽转身道:“娘娘还是回去吧,小心受了风寒。”
吕雯梅见她单薄的身躯立在夜风中,冷得瑟瑟发抖,心有不忍,温言道:“你若嫌冷,就先回去。”
那宫女怯怯道:“奴婢不冷。”
吕雯梅到底怕她受不住,轻声道:“回去吧。”
二人缓步往回走。吕雯梅在经过庭院一隅时,朦胧中看到一个宫女服色的女子蹲在屋檐阴影下,背朝着自己不知干些什么,大为诧异:“深更半夜的,谁在那里?”
掌灯宫女道:“奴婢去看看。”朝蹲着的那个宫女疾步走去,大声问道:“是谁呀?鬼鬼祟祟蹲在这儿干啥呢?”
蹲着的那宫女一惊之下,慌忙用手掩了几下土,站起身想跑。
吕雯梅叫声:“站下!”同时朝她快步走过去。
那宫女知已走不脱,转过身向吕雯梅行了一礼。
吕雯梅待要问她是谁,掌灯宫女举过灯笼一照她的脸,惊讶道:“青玉!”吕雯梅打量着她道:“你不在屋里歇息,却在外面作甚?”
青玉低垂着头,支吾道:“奴婢没干什么。不过是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
掌灯宫女起疑,一把推开青玉,举灯笼往她身后的地上照去。
青玉似是心虚害怕,赶紧拦住她道:“地上啥也没有,你乱照啥?”
吕雯梅也已起了疑心,严厉道:“你站到一边去。”
青玉犹犹豫豫地退开一步。
掌灯宫女道:“娘娘,地上有新土。定是她在地上挖了坑又埋上了。”
吕雯梅借着橙红的灯光,看到地上果有刚埋上的新土,感到奇怪,吩咐道:“挖开看看。”
青玉面色登时变得煞白,却不敢作声。
掌灯宫女将灯笼放下,跪在地上很快从坑里扒出一个木制偶人来。她不及多想,起身递给吕雯梅:“娘娘,是个木偶人。”
吕雯梅拿在手里一摸,掌灯宫女机灵地拾起灯笼给她照着。吕雯梅仔细看了看,发现人偶背上刻着三个细小的字,是一个人的名字,不觉脱口念出:“江采儿。”
掌灯宫女惊呼:“那是奴婢的名字!”
吕雯梅惊疑地看着青玉道:“你在搞巫蛊术?”
青玉身体一凛,跪倒在地:“奴婢不是有意的。请娘娘明鉴!”
江采儿跪下恳请道:“青玉竟敢用巫蛊术诅咒奴婢,实在用心恶毒,求娘娘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娘娘,何事呀?”惠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原来是她们的说话声惊动了宫人们。从两侧排房里赶出来的人除惠儿外,还有斐烟及八、九名身份较低的黄门宫女。
吕雯梅万没料想宫里竟出了此等荒唐事,气恼地道:“带她二人进殿受审。”
宫人们答应一声,将青玉和江采儿从地上拽起,跟着吕雯梅去了栖凤殿。
几名宫人利落地将数盏青铜灯台上的牛油蜡烛点燃,殿里立时明亮如昼。
吕雯梅端坐几案旁,一脸严肃地问青玉:“说,你为何要在偶人身上刻上江采儿的名字诅咒她?”
青玉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一张较清秀的脸上没半分血色:“娘娘明鉴!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诅咒她的。是她平日里总挑奴婢的错,处处刁难,还出口谩骂,奴婢一时气不过,才诅咒她的。”
江采儿怒视青玉,大声质问:“你凭啥这般说我?我何时刁难、谩骂过你了?”
吕雯梅看向惠儿和斐烟,问道:“你们可曾瞧见过江采儿谩骂过青玉?”
现今的斐烟已为长使,她神色不定,含糊道:“奴婢没瞧见过。”
惠儿如实答道:“奴婢曾有几次看见她们俩有过口角之争。有一次奴婢见江采儿嫌青玉做事慢,骂了她几句。奴婢便过去调解,诸料她们还是关系不和。”
吕雯梅看着惠儿和斐烟,声音平缓不失严肃:“本宫要的是后宫和睦,可今日竟出了这等事。惠儿、斐烟,你们同为长使,却未能尽职尽责,可知错?”
惠儿和斐烟跪下。惠儿道:“奴婢没能调解好她们间的关系,的确有错。奴婢甘愿受罚。”
吕雯梅叹口怨气,道:“长使惠儿、斐烟失职,各罚俸半月。”然后对殿里的其他宫人道:“本宫曾多次告诫过你们,后宫要和睦,你们在一起要好好相处,这样宫里才能安稳、太平。可今晚却闹出一起巫蛊案,实在令本宫失望、心凉。”吕雯梅的目光移到青玉和江采儿身上时,已失去了温度,“本宫倒想问问,你二人有没有把本宫的话放在心上?”
青玉和江采儿羞愧无地自容,低首道:“奴婢记得。”
吕雯梅神色肃然,严厉道:“既然记得,为何还要为一些小事争吵?甚至搞起巫蛊术?”
青玉和江采儿无法作答,垂首不语。
吕雯梅从不愿轻易处罚犯错的宫人,可不处罚,如何警醒其他宫人?她思忖少许,道:“江采儿因一点小事谩骂青玉,有错在先。青玉受辱不告本宫,竟利用巫蛊术诅咒江采儿,实属不该,亦有错在身。本宫看在你们平时做事还算本分的份上,就不重处。罚你二人明日打扫庭院,并各写认错书一份,再勿闹矛盾。”
青玉和江采儿本担心会受重罚,闻言,都身心一松,拜下身去:“奴婢多谢皇后娘娘宽恕。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吕雯梅微微颔首:“都起来吧。”她目视众人,凛然道:“今晚之事虽不大,却扰了宫中宁定。本宫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们,以后不得再发生争吵、打斗,甚至搞巫蛊术的事情,否则定不轻饶!”宫人们连忙答应。
吕雯梅按了按额角,说了句:“都下去吧。”
惠儿和斐烟熄灭灯烛,道了声:“娘娘请安歇。”
吕雯梅叫住她俩道:“你们以后多操点心,看着他们些,别再惹事添乱。”
惠儿和斐烟应了“诺”,退了出去。
宫里半夜闹出巫蛊术来,吕雯梅更感心烦气闷,自是没睡好。
次日掌灯时分,萧怿忙完朝政,过来问道:“昨晚你宫里出了巫蛊术?”
吕雯梅神色黯然,郁郁道:“是两个宫女平日里闹了矛盾,没有好好解决,反而相互怨恨,结果竟到了一个用巫蛊术诅咒另一个的地步。这纵然是她们的错,但臣妾也有错在身。平时垂教宫闱不严,没有及早发现,调解她们之间的矛盾,以至会出此事。”
萧怿温声慰道:“这件事不能怪你,你别自责。谁也不能保证每天都能把宫里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无所不晓。你说对不对?”吕雯梅默然无语。萧怿又道:“宫里以前也有过巫蛊术,只是没想到今又出现了。还好你处理及时,免了朕的后顾之忧。”
吕雯梅伏在他肩头,低低道:“臣妾明白,只要能使后宫平静安稳,人人相处和睦,就能让皇上少操一份心。”
这日,吕雯梅陪孩子们做完功课后,孩子们提议要去校场看舅舅练兵。吕雯梅思量再三,觉得带子女去看看也有益处,或可增强他们的意志和信心。但他们去了只怕会影响秦子聃练兵。于是叮嘱道:“母后可以带你们去,但你们只许远远看,不许说话,更不得叫嚷。记住了么?”
孩子们应道:“儿臣记住了。”
吕雯梅带着他们往校场而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兵将震天的喊声,及一阵阵兵器相击的响声。孩子们兴奋地向校场奔去,吕雯梅随后赶到。
放眼望去,万余身着铠甲的士兵列队整齐地站在校场上。他们一人执茅,一人执盾,面对面地操练。士兵虽多,却丝毫不乱。每一个动作,如出一人。吕雯梅被这威武气势所包围,胸中自然而然腾起一股豪气。孩子们则看得兴高采烈,忘记了叫好,忘记了拍手。当然,吕雯梅也是不许的。
秦子聃一身戎装,昂首挺胸,迎着初冬温寒的阳光,威风凛凛地站在点将台上,倨高俯瞰着众多勇猛兵将。他声音洪亮,高声命令:“停!一营摆龙虎阵!二营摆连环阵!三营摆八封阵……”
各营兵士们立时停止操练,按大将军的命令迅速摆下阵法。速度很快,不过片时功夫。
秦子聃又连连下了一串命令,让他们互换阵法。
孩子们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起彩来。吕雯梅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秦子聃惊怔一瞬,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见是吕雯梅和皇子公主,既意外又高兴,对将士们说了句:“继续操练!”下了点将台,走到他们跟前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