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颠倒黑白
桃丽丝抓着他的裤腰一把将他拎起，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小胳膊自觉地环上她的脖子，李少白将小脑袋靠上她的肩膀，嫣红的小嘴微微张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得出，刚才他已是尽了全力，累坏了。
“怎么回事？”桃丽丝微微皱眉，轻抚那瘦小的背脊。李少白摇摇头，直说“不知道”，又将脸往她脸上蹭，双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显得十分不安，还带着一丝惊惧。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有好事者就冲着那几个男子喊话，“喂，不是说那孩子是你们家走丢的少爷么？现如今孩子他娘来了，你们怎么还不快快上前拜见你家夫人？”
大家哄堂大笑，原本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这时也反映过来，没准这是遇上强抢孩子的抢匪了，于是，看向那几名汉子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那四人被众人指责，倒也不慌，只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便一脸怒色地朝桃丽丝走来。
为首一名身形壮硕，方脸、浓眉、厚唇的男子高昂着头，不屑地看着桃丽丝，趾高气昂地说道：“哪里来的贱妇！居然敢当街诱拐我家少爷！”而后又向围观的群众一抱拳，朗声道，“诸位邻里乡亲，在下是城东董府护院，现烦请诸位做个见证，一会官府来人，还请大家替咱们说几句公道话！”
这大嗓门一喊，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看他们一脸兀定和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作伪，大家便又有些犹豫，视线又都集中在了桃丽丝身上。
桃丽丝挑挑眉，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抱着小家伙转身就走。
可是，对方显然不想放过她。
“站住！这位大嫂莫非心虚，听到官府来了便想走人？没那么便宜！”说着，那男子当街一站，拦住桃丽丝的去路，大声嚷嚷，“你们看你们看！她自个心虚了吧！若不是做了不干净见不得光的事，何必要急着躲开？”
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议论声嗡嗡作响，有半数俱都赞同那男子的话，强烈要求桃丽丝留下等候官府处置。也有的持怀疑态度，认为那孩子亲近桃丽丝，说不定真是母子。
“他们怎么可能是母子！看长相就知道，那是绝对不相干的两个人！”一直默不作声的抢人团伙二号—— 一位留着络腮胡的精壮男子也站了出来，伸手朝桃丽丝和孩子一指，“大伙儿看看，这妇人皮肤黝黑，圆脸，大眼，双唇丰润，高鼻深目的，定不是我中原人士！再看看我家少爷：肤白细腻，瓜子脸，尖下巴，眉眼秀气，樱唇粉颊，这样精致的容貌，这个粗鄙村妇怎么可能生得出来？”
两厢一比对，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看向桃丽丝的目光便有些微妙起来。
桃丽丝知道这几位是铁了心想要抢孝了，虽然不知道目的，但是，她岂是那么容易受人摆布的？遂嗤笑一声，冷着脸说道：“我有说过这是我的孩子么？”
众人哗然。那络腮胡更是满脸激动，“大伙儿听听，这妇人终于露陷了吧？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她的！这是我家小少爷！”
“你胡说！”李少白急红了脸，又气又恼地瞪着那几人，挥着手大声喊道，“我才不是你家少爷！
“小少爷，莫闹了，随咱们回去吧，啊？老夫人可是想您想得紧呢！”那络腮胡恭谨地冲着他作揖，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抢人。
桃丽丝不着痕迹地避开。李少白转了转眼珠子，哼了哼，撅起小嘴就往桃丽丝脸上吧唧了一口，又转过脸面向观众，大大声宣布：“这是我媳妇！”
众人哗然。有好事的出言相逗：“这位小哥，你知道媳妇是做什么用的么？”
李少白气鼓鼓地瞪着他，挥舞着小拳头大声嚷嚷：“我媳妇天天陪我睡觉！”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看向这小家伙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善意，站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八卦开了，细数着童养媳的诸多好处。
桃丽丝一脸囧然。
她伸手在那小屁屁上轻轻捏了一把。李少白不满地蹬了蹬腿，趴在她肩膀上小小声嘀咕：“咱们得对好说辞，不然一会官府来了就麻烦了。记着，你现在就是我媳妇。童养媳，懂不懂？”
桃丽丝默了默，轻声答道：“好！但是，其他的我来说，你要装作不知道，明白么？”关键时刻装装孝子，一问三不知也是很有必要的。省得被人盘问的时候对不上口风。
李少白点点头。他知道凌伊兰给桃丽丝编了一个身份，只是不知道那新身份有没有与他沾上关系，情急之下也只好编出童养媳的话来了。
事情进展至此，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围观群众却是兴致高涨起来，都等着看这趁戏该如何落幕。
猫妖蹲在墙头看了好一会，知道此事暂时不能善了，便“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
桃丽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暗道：这家伙真聪明，晓得舍弃人身不给自己添乱。不然，她还得再多编一个孩子的身份。一个妇人带着两个迥然不同的孩子，就算是她行事光明磊落，也会教人怀疑的。
桃丽丝轻轻摆手，示意猫妖不要妄动。猫妖乖乖地伏在墙头，静观其变。
李少白扭着身子看向他，眸光亮闪闪的。
【能不能替我消除一些人的记忆？】
猫妖一怔，呲呲牙。【如果你说的是车夫，我已经做过手脚了。】
【桃园呢？】
【我擦！人数太多了吧？老子这几天光是替你们消除进出倚红轩的凡人的记忆，已经耗费很多心神了！】
【……】李少白默了默，扁扁嘴，小脸纠结着，【过后我补偿你灵力。】
【你？行不行啊？】猫妖才吐完这句话，立即噤了声。那只悬狸行不行，自己是最清楚的。想想花妖突然暴增的灵力……他烦躁地刨了刨爪子。
【好吧，你可要说话算话。】说着，躬身跳下墙头，一溜烟跑了。
“他说什么了？”桃丽丝知道妖精的交流不同于普通人类，看到猫妖突然离去，便低声询问。
李少白只说他回桃园搬救兵去了，桃丽丝便不再追问。
此时，车夫赵二也将马车倒了回来，停靠在路边。他伸长脖子看向围观的人群，在看到桃丽丝和那个孩子都安然无恙的时候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却又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自己出门的时候载的不是这一位白生生的孩子，而是……唔，好像，是这一位吧，却又不太确定……
他有些郁闷地抓抓头，暗自嘀咕：“今儿是怎么回事？脑子居然糊涂起来了……”
李少白瞥了马车那个方向一眼，悄悄握起小拳头，趴在桃丽丝肩膀上小小声说：“一会官府来了，你就说今天带我出门，打算去别人家拜访。至于是哪个人家，你比我清楚吧？”
桃丽丝好笑地捏了捏他的小屁屁。“你不是不愿意看到她们的？”
李少白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身子，“既然人家热情送上门，不利用一下我心里过意不去嘛。”而且，现在的他有把握压下所有灵气，一点都不会外泄。
“鞋头。”桃丽丝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犹豫了一会又说，“其实，我可以直接跑路，甩掉他们的。”这样就可以避免面对接下来的麻烦了。
“不好，这么多人盯着看，你一跑，明天这事就会传遍满大街小巷，然后会招惹来更多的道士和官兵。”对于有异于常人的行为，官府一向很敏感，道士也会以降妖除魔为由，前来骗吃骗喝，届时，宁州府还不得闹得乱哄哄的？
“你就不能施法消除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没见过咱们？”
李少白丢了个白眼给她，“仙女就住在附近吧？”自己一动手，肯定曝光。“而且，刚才那只小猫动用了灵力，没准这会她们就呆在某个角落盯着咱们呢！”他是被贬下凡界的仙人，不可能还带着仙气。若是让她们知晓自己已经恢复了部分灵气，还不知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来呢！这也是他一直顾忌着不敢抛头露面的原因。
至于另一个原因——
就是他不希望桃丽丝太过招摇引起天界的注意。反正她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又没对这里的生灵造成伤害，若是天界对她那一身怪力和奇怪的装备起了戒心，想要全身而退就不容易了。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对付人类要简单些。
桃丽丝默了默，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
两人的举动在旁人看来显得十分亲昵自然，于是偏向她们的人又多了些。
事发半个时辰后，几名衙役才慢悠悠地晃荡过来。也不询问事由，领头的班头直接一挥手，“带走！有什么话，明日上了公堂再说！”
桃丽丝沉下气，不满地瞪了悬狸一眼。李少白立即嚷嚷起来。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跟我媳妇回家！我哪也不去！”然后手脚十分配合地乱动着，拖拽着桃丽丝的衣领，“带我回家啦！肚子好饿……呜呜呜……”
走到近前的两名衙役看到原本乖巧的孩子突然哭闹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纷纷扭头看向班头。
那班头不耐烦地摆摆手，“犹豫什么？拖拖拉拉的，将他们关上两天就老实了！”
孩子的哭声更响亮了。
群众对官府这种马虎行事的行为很是不满，就有好事者站出来打抱不平。
“这位差爷，不知这稚子和妇人，何罪之有？竟要将她们投入监牢？”
那班头大咧咧地站到那人跟前，趾高气昂地盯着他，喝问道：“你又是何人？居然敢质疑和阻挠府衙办案？”
“在下顾贤，永康十四年举子。现在府学执教。”那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看上去文雅有礼，面对官差的责问不亢不卑，身上不见读书人的迂腐气，那端正的面容反而透着几分精明干练，一双不大的眸子眼神清明，熠熠发光，让人看了很有好感。
“原来是举人老爷。”周围群众发出低声惊呼，纷纷向顾贤行礼作揖。顾贤避让着只受了半礼，众人对他更是高看了几分，渐渐安静下来，静观事态发展。
“那个，顾先生，其实我等前来是执行公务，欲带这名诱拐幼儿的嫌犯回去审问。”班头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敢再高声呵斥，反倒透出几分拘谨来。很显然，他们听说过这顾举子的名声，也知道他的为人，加之对方在府学执教，等于是他们的半个上司，当下也不敢造次，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是说，董府的护院状告这妇人诱拐他家少爷？”顾贤的声音清亮明净，在这喧闹的夜色中宛如一道清风，吹得躁动的人心逐渐平静下来，
可是，有人不愿让事态平息，立即站出来大声嚷嚷。“正是如此！那妇人怀里抱着的，就是我家小少爷！”
大家定睛一看，正是最先站出来指责桃丽丝抢孩子的那名壮硕男子。想来应该是那几人的小头目。
“你家小少爷姓甚名谁，何时走丢，身上有何特征？”顾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小少爷自然随我家老爷姓董，至于少爷的名讳，岂是我等下人可以随便挂在嘴上的？至于何时走丢的……我们只听府里的管事安排，只知道孩子丢了有一段时间，至于何时，却要问过管家才清楚！那后院里的事儿，也不是咱们这些外院的粗人能够知道的！”
看他说得有板有眼的，围观的群众不知该如何判断了，议论声又逐渐变大起来。
班头适时上前提醒：“顾先生，您看，这会也问不出什么来，咱们还是先把人带回府衙才是正经！切不可再盘亘于此，扰乱民众视听，妨碍大家通行了！”
顾贤眸光一沉，视线左右一扫，确实是聚集太多人了，刚要发话，那董府护院又十分兀定地说了一句：“虽说咱们这些粗人不知道小少爷身上有何胎记印记，却也知道我家老爷十分疼爱孩子，给小少爷佩戴了家传的宝物。”说着顿了一顿，犹豫了一会才接着道，“应该是一枚鱼形玉佩，通体白色，只鱼眼处氤氲着一点墨色。差爷只要搜寻那孩子身上有无此物，既可证明真伪。”
桃丽丝与李少白同时怔住，两人极快地对视了一眼，后者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原因无他，在一路跟踪桃丽丝的路上，李少白确实拾到了一枚鱼形玉佩，现在正好端端的收在怀里。
看来，他们中了别人的计，钻进了某个圈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