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出海
这场台风来的迅猛,然而去的也快。
到第二天早上,台风已经基本过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点儿。
天是乌青的。
马路上水积得能有半米来深,“哗啦啦”地流淌着,像春天里刚涨水的河流,被风吹来的树枝、广告牌以及各种大小垃圾也横在其间,纵横交错,与其说狼藉,不如说热闹,有点像北方人吃的乱炖,热气腾腾的煮了一锅,好不快活热闹。
当然,台风过后的热闹自然少不了叽叽喳喳的人。
大家所聊的话题脱不了“台风”二字,免不了要谈谈台风带来的奇观,有人说地下车库已经变成了水库,各式车辆漂浮在水里面,白的,黑的,红的,金的,银的,像一条条的鱼;有人说马路边上的树上挂着男人和女人的衣物,构成了偷情的证据——因为这东西不可能无端地从家里吹出来;也有人说有怪鱼被吹到浅海来了,至于究竟怎么个怪法,个人有个人的一套说法,有人说长着人的大脑袋和粗脖子——听到这我觉得那是伙夫,也有人说其实是条美人鱼,只是和电视里的不一样,这个鱼长着人腿,顶着鱼脑袋——讲这一段的时候,讲的人自己先笑了。
这些事情我都没有亲见,只觉得他们说的世界是个荒诞而热闹的世界,笑一笑是可以的。
最后我总算听得一点可信的事情,说昨晚出事了,有一艘出海的渔船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台风来之前没来得及靠岸,现在没了踪影。
大家一边嘴里不依不饶添油加醋地传开这个消息,一边也一起唏嘘悲叹并且义愤填膺把这场台风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骂了个遍。
后来我听说国家南海救助队派出了直升机前往搜救,然而我心里明白,客观点来说,这个时候再用“救助”这个词,可能已经很勉强,大概用“打捞”比较恰当。
后来又听说有渔民要自发组织前往海上搜救,其实这是危险的,台风中心风力虽然已经过去,但现在海中心的浪一定还很猛烈,前往搜救的渔民是冒着极大危险的。
说来也真是奇巧,和我一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她爸爸正好参与了这次自发组织的搜救,女孩子本来也有渔人坚强勇敢的性格,听说爸爸要去,心里不放心,也要跟着去,去就去吧,没想到走之前给我来了通电话。
这电话打得有点突然,她说:
“刘治,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要说吧,这话我听来也并不突然,一个女孩子若是喜欢你,总也会再日常生活中表现出些迹像,比方说有事没事喜欢和你顶嘴、当着你的面和别人说你这个人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等等,我还不是太傻,对于她喜欢我,我也早猜出了一二。
然而即使女孩子平时再怎么大大咧咧,再如何勇敢,其实骨子里还是女孩,即使她不怕鬼,她也一定怕羞,对于喜欢一事,一定要比男孩难于启齿,所以她突然直接说喜欢我,一定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我吓了一跳,还没来及得回答,她又接着说:
“这话没羞没臊的,本来我也说不出口的,我也一直知道你心里有个自己喜欢的人,但是我要和爸爸去参加海上救援了,万一回不来,这话永远也就再也没机会说了,所以厚着脸皮说了,你不要介意哦。”
我说:
“……”
我还没说出口,就听得电话里头“嘟嘟”的声音,她已经把电话挂了,大概是害怕我的回答,很多表白的人都有这个通病,害怕表白失败,所以即使表白了,也不愿意得到对方的回答,这样就算不成功,至少也听不到拒绝的声音。
在渔人码头的雨里,林筱姗披着厚重的蓑衣踮着脚立在岸头,见了我,跳跃着跑了过来,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你真得来了。”
林筱姗其实五官算得上精致漂亮,尤其是两排牙齿,整齐洁白,太阳光一照,闪闪发亮,唯一的缺点就是皮肤糙黑,这黑真不值当,竟把她所有的美给遮过去了。
我说:
“说了来自然要来的。”
她递给我一个斗笠,我顺手戴在头上,她说:
“你戴这个像归隐的渔夫,好看,”顿了一顿,又说,“可是海上的浪真得还很大,真得有危险,我爸爸不同意带你去。”
我笑着说:
“你爸爸是嫌我去了不能救人,还多个包袱。”
她睁大眼睛,撅起嘴巴:
“你看,你也知道。”
我说:
“你告诉你爸爸,我有一双鹰的眼睛,到了海上,抵得上半个雷达。”
她“哈哈”地抱着肚子笑,我疑惑道:
“有这么好笑吗?”
她一边笑一边说:
“不是,我想起我爸爸说,你要真是去了,也不是全无作用。”
我说:
“我就说嘛,你爸爸慧眼识英雄。”
她说:
“我爸爸说,要是万一碰到鲨鱼,就把你丢出去,鲨鱼吃了你,说不定就不追我们了。”
我昂着头说:
“鲨鱼要吃也该吃一双,在鲨鱼肚里也好有个伴!”
林筱姗一听,脸羞红了一半,我心里想,玩笑开顺溜嘴了,倒让她误会了,忙又加了一句:
“最好吃上四个,凑一桌麻将!”
林筱姗不回话,似乎在想象两个人到了鱼肚子里的场景。
一望无垠的广袤的海面上白浪翻滚,远方是海,远方的远方还是海!
港头已经有十来艘渔船蓄势待发,林家的渔船就在里头,渔船小却也精致,船舱里煤气罐、锅碗瓢盆等一应俱全,权当简单的厨房,有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我们穿上救生衣,我和林筱姗坐在船尾,她爸坐在船头。
一会也不知道哪艘穿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吆喝声,十来艘船上同时传来“呦呵呦呵”的喝声,掌舵的人一起拉动发动机引擎,十来艘渔船便鱼贯出海了。
林家的船在中间位置,我这时候的心情带了几分好奇,丝毫没有察觉巨大的危险在向我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