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总监不用担心我,我可以适应得很好。.比起从前在营二处的工作环境,这里已经是天堂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好似在念台词似的说。
她想表现坚强,想让自己显得毫不在乎、不痛不痒,偏偏她的演技很糟糕,两滴泪水悬在眼眶里,一对杏眼雾气袅袅,即使隐藏在镜片之后,他仍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记得,你说我是你来这家公司的原因,但我希望我离开了之后,你不要跟着放弃。”
她轻咬着微微颤动的下唇,忍住不哭。
“我知道你不想听,所以我更要告诉你,”他顿了下,才继续道.?“我比谁都清楚你有多努力。我是过来人,我懂那种艰辛——”
“不,你不懂。”她出言,否定了他。
他没急着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只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你也是我咬牙忍过一切的动力。”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深呼吸,拚命压抑着胸口那股几乎满溢出来的酸苦。
“你说过,我对你的感觉只是单纯的崇拜,可是……你告诉我,如果只是因为崇拜,听到你称赞我努力、听到你认同我的能力,我应该要高兴的,不是吗?那为什么我现在的感觉会这么痛?”
终于,情感溃堤了,泪水滑落,她逞强地迅速抬手抹去,道:“你可以拒绝我的感情没关系,但请你不要否定我的感受。我自己的心情,我怎么会搞错?”
撂下了最后一句话,她起身推开了椅子,头也不回地迳自离开了会议室。里头只剩下何本心一个人。
他的思绪乱了调,根本忘了自己原本预设的谈话是怎样……总之,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2yt.la
桌面上,有一滴小小的水珠,那是她的眼泪。
他曾经对她说过:“如果是私事,我不在乎你要怎么哭,你高兴痛哭一整个上午我也管不着。”
这滴泪,没人会相信是因为公事而落下。
所以他没制止她。
何本心离开了会议室回到办公室之后,发现苏鹤璇不在自己的位置上,整整三十分钟未见人影,于是,何本心想起了一个地方。
“你果然在这。”
他在安全门的后方找到她。
她就坐在阶梯上,蜷缩着身子,埋首在双臂间。她听见了动静,也知道是他,可她不想抬起头来——因为她有自知之明,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惨不忍睹。
他默默地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坐着。
楼梯间很安静,只有她抽抽噎噎的低泣声回荡在这螺旋状的空间里。她的哭泣,不是嚎啕大哭的那种,而是悲悲切切,却又听得出来她其实很努力地想把眼泪吞回去,充满无奈与挣扎。
听得何本心连胃都绞在一起了。
他不是那种见了女人的眼泪就会心软得一塌糊涂的男人,然而他就是无可避免地被这股情绪给感染。他甚至暗想,或许放任她大哭一场,哭累了或许她自己会看开点。
可他做不到,他无法袖手旁观。
他就是放不下。他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她哭泣的原因,是她心里那团打得乱七八糟的死结。
第10章(2)
半晌,他叹了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别再哭了,又不是天人永隔。.”
不说还好,一说苏鹤璇更觉得委屈。
对于这段单方向的情感,她一再退让、一再限缩,当他断定她的感情只是崇拜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力争反驳,只想着每天能见他一面就好。
过去这几个月来,她让自己变得好卑微,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待在他的身边。现在,却连她最后的小小奢求都没有了。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再也见不到面的话,那跟天人永隔有什么不同?”她的双眼哭得红通通的,脸上尽是泪痕,“从此以后,你要我怎么忘了你?你的一切,都会在我的记忆里冻结,然后一辈子刻在我的心里面,就像你那个过世的未婚妻一样,你能忘记她吗?”
他能忘记吗?他扪心自问。
是不能。
可是,不能忘的原因绝对不是她想像的那样,他敢保证。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天你问我的事,我没有把它说完。”
她没有接话。
“那天,我说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即将跟我步入礼堂的女人,他们死在同一场车祸中。”
“嗯,我记得。”
“我没告诉你的是……”他迟疑了下,才道:“他们两个,背着我交往了好几年。”
这是他在处理遗物的时候,从莫妮卡的手机里发现的秘密。
她的震惊,全数表露在她的眼神里。
“的确,我是不能忘,”他自嘲地扯了抹干笑,“但我认为原因应该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苏鹤璇一直过了十几秒后才真正回过神来。“你怎么能确定?”
“什么?”
“确定他们两个真的在交往?”
“整理遗物的时候,我在她的手机里发现的,”他低下头,以一种刻意让它显得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因为我从来不过问她的事,所以她很放心的留下那些证据。不管是脸贴脸的亲密合照,还是情意绵绵的简讯……”
直到那一刻,他才澈底清醒过来,安伽利不赞成他的婚姻,不是因为在乎他的前程,而是因为对方深爱着莫妮卡。
真是讽刺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何等幸运,能同时拥有这两个人的爱。一个是全心为他付出的女人,一个是全力支持他的朋友。
岂料真相竟是如此令人难堪。
“她的手机里有一封给那个男人的简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他侧头,看着她的眼,然后说了一段意大利语。
她听不懂,眨了眨眼,“……那是什么意思?”
何本心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男人问她,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她说,因为Ivanho是她亲手雕琢而成的钻石,她造就的人才,只能留在她的家族里。”
自始至终,她接近他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潜力。
也许他们曾拥有过真正的爱情,可那爱情最后终究还是变了调,她爱他带来的虚荣,更胜于他所保留给她的爱。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相信纯粹的爱情了。
父母可以不求回报地爱自己的孩子,孩童也能无私地深爱自己的父母,但是男女爱情?他嗤笑。
他开始看清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除了亮眼的皮相、除了过人的才华,他还剩下什么?也许有,却没有人愿意去发掘。
他的本质,俨然完全被他自己的光芒所掩盖了,像是强光底下的阴影,真正的他,就站在那个地方。
苏鹤璇好像渐渐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才说,我对你的感觉只是一种崇拜?”
“不然你试着说服我,除了一、我的脸,二、我的能力,我还有哪一点让你这么执着?”
“我怎么会知道?”她答得理直气壮,心声冲口而出,“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啊!从你把雨伞塞到我手里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像是中邪了一样,管它三七二十一,挤进来了再说。你说我爱上你的能力?那时候,我连你是哪个部门的人都不知道,鬼才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
虽然很不应该,可他就是笑了出来。
她却误解了他的笑。“很可笑,对不对?我自己也觉得。你知道吗?当时我在七楼,你在十楼,平常要遇到根本不可能,我只能每天、每天都上门光顾你常去的那家早餐店,只为了能够见到你一面。很傻对不对?你说我是不是中邪?”肯定是中邪吧。
他耸耸肩,不予置评。
那样的回应终于惹恼了她,她受够了这愚蠢的一切,怒道:“对,没错,这些都是你说的‘崇拜’,反正你说了算。我说过了,你大可直接拒绝我,我很识相,我不会去缠你,也不想让你困扰,但求你别再做一些让人误会的……”
她吓了一跳,噤声。
因为他突然伸出手,以姆指抹去了她眼角边的泪。
“让人误会的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像根羽毛,从她心口处轻轻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