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住在哪儿?”他第三次轻声问。.
她一震,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她迅速抹掉失态的泪,机械的报出地址。
一言过后,车内复又沉默。
他焦躁的握紧方向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才恰当,他们的交情只有数小时,想出言安慰,怕交浅言深;要漠不关心,他做不到,天知道他根本无法对她伤心的模样视若无睹,但他除了将她平安送返家门,什么也做不了。
就这样放她回家吗?他今晚是送二哥的物品过来,便要去赴朋友的约会,现在却无法丢下她,想象她在这种寒冷夜晚,独自舔舐情伤的痛楚,无人陪伴安慰,一种沉甸甸的愁涩情绪轻扯着他胸膛,有些疼。
他再次打破沉默。“你家附近有什么卖吃的店?”瞧她这副干巴巴的模样,他猜她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
虽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熊沂蓓还是报出自己熟悉的那些店。“有两家自助餐、一家麻辣锅、简餐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中式早餐店……”
“你最喜欢哪一家?”
“那家中式早餐店,他们的咸豆浆、萝卜糕、烧饼夹油条都很好吃。”提起她最爱的美食,她胃里却像装了铅,一点胃口也没有。
“嗯,就去那里。”
不是说要送她回家吗?熊沂蓓茫然,看着眼前男人理所当然的宣布:“我还没吃晚餐,让你请客吧。”
“我为什么要请你?”她莫名其妙。
“因为我送你回家,请一顿晚餐不为过吧?”
她又没求他送她!
她秀眉轻扬,眸中闪过一丝不忿,念在他是为她解围的“恩人”分上,硬憋住不以为然的言语。.
曹季海见状,只是微微一笑,问道:“早餐店的地址?”
这家中式早餐店的生意确实不错,正值晚餐时间,店里坐了七成满,有不少人携家带眷,全家出动,也有吃惯了传统口味的老夫妻,恩爱同桌。
曹季海点了咸豆浆、萝卜糕、烧饼夹油条,全都堆在熊沂蓓面前,他饮着豆浆,嗑鲜奶馒头配竹笋肉包。
熊沂蓓不再哭泣,情绪却依然不佳,她慢慢的进食,咸豆浆暖了肠胃,精神也好多了。
“这里真的挺好吃的。”曹季海闲话家常似的聊着。
“是啊。”她随口附和。
“这豆桨很浓,好香。”
“老板说是每天新鲜现做的,他还有跟我聊过做法。”
“喔?真不错,这里东西便宜又好吃,我食量不小,点了这么多,也才花一点钱,很划算。”
“嗯啊。”她点点头,两人就在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松气氛中用餐。
跟一个刚看过她大吵大闹发飙的男人,这么和平的对坐着吃烧饼喝豆浆,感觉有点奇怪,可是他的态度自然得让她尴尬不起来,他没有很八卦的追问,也没有刻意安慰她,就只是默默坐着,陪她吃晚餐。
有时,若无其事,是最好的体贴。
初次见面时不算相谈甚欢,此刻他贴心的举止,让她意外,也有点不适应,却又真实感到他带来的暖意,在心头轻轻激荡。.
不过,别以为她没发现,他不断在偷看她,刚才在车上,他偷偷从后视镜打量她,现在审视的目光则频频从竹笋肉包后边飘过来,那双清亮墨眸的存在感太强了,她很难不发现。
数不清第几次被他偷瞧,她干脆抬头迎视他,直接问:“你是没看过失恋的女人吗?”
曹季海无辜的耸肩。“我是在纳闷,你和录音那天的样子差好多,要是在街上碰到你,你不开口说话,我九成九认不出来。”
尤其是那深邃无辜的双眼皮,变成下垂无神的单眼皮,整个长相也幡然一变,从梦幻美女作家变成呆滞的大婶。
“我今天没化妆。”她一语道破他感觉差异的症结。
“化妆有差这么多?”他啧啧称奇,真是长见识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很愚蠢?”看她素着脸,憔悴的在大马路上和前男友吵架,与鲜嫩的对手争风吃醋,想起那失控的丑态,她自己都觉可耻。
“不要擅自揣测别人的想法。”
意思是他没那么想吗?她皱眉瞧着他的淡然神情。“至少是觉得我很丑很可怜吧。”
“失恋了嘛,哪个女人还漂亮得起来。你很爱他吗?”
“现在是很恨他。”她苦笑,没察觉他语气变得低沉而试探,似乎格外在乎她的答案,她捏紧拳头,坚定道:“我想报复他!”
泪已流干,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怒火,郭德民以为他能抱着软玉温香平安抽身,不必对他恶劣的劈腿行径负责?绝不!她不会让他好过!
他不甚热衷的问:“怎样报复?”
“我要把他劈腿的行为公诸于世!”她愤慨的拍桌。
“噢。”他笑了,镜片后的墨眸亮亮的,表情略带嘲讽。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了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辣妹甩了你,这就是你想要的报复?”
她一时语塞。“……当、当然不是,我是要让大家知道他负心的真面目,你知道他怎么跟我提分手的吗?他假借要接家里事业的名义,用一张机票打发我!他别想太太平平的接棒!我要把这些都说出来!”她气愤难平,只想用尽一切办法,让郭德民痛苦难过。
“嗯,郭家是纺织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媒体肯定会追逐这条新闻,说不定还会编出‘小作家无法嫁入豪门,挟怨报复’之类的报导……”他二度无谓的耸肩。“身为作家,你当然想象得到记者会怎样写,要是你想清楚后依然要这样做,我没意见。”
她再度语塞,对,怎么看都是自己会白费功夫。“可是……我不甘心!”
“可是,报复没有意义。”他冷静的指出。“报复一个已经不在乎你的人,等于告诉他,你还在乎他,你希望他以为你忘不了他吗?他可能会因此得意洋洋哦!”丨
“当然不是!可是……”她也知道这么做很不理性,对自己毫无帮助,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啊!她紧紧咬唇,感到痛苦和忿恨,那样的难以释怀。
“你可以试着这样想!”他望着她,温和的语气不再有讽刺,却流露出一抹淡得难以察觉的疼惜。“多去恨他一分钟,就是剥夺掉你让自己快乐的一分钟。恨他越久,你的快乐就相对萎缩得更多,这是个恶性循环……”
“我现在实在无法有那么豁达正面的想法。”她苦笑。
“那么,想一想你自己说过的话,总做得到吧?”
“什么话?”
“‘爱情是神圣的感情,也是两人交心的美好体验……’巴拉巴拉,就是你上节目说的那些。老实说,你大部分的歌颂,我都不认同,我只认同那些负面的形容:爱情是狭隘的、苛刻的。瞧瞧你为它变成什么样子,我更看不出它美好在哪里……”被她瞪了,他却微笑。
“但即使爱情很难捉摸,劈腿的男人很可恶,你依旧可以当个美好的人,不是吗?”
她心房一撼,怔然无语,只因他最后那句话,当他暗示她是个美好的人,她气愤阴暗的情绪,彷佛都被点亮了。
为什么他的肯定,在她耳中格外有分量?
她怔然,有点迷惘,更迷惘的是,她以为他不赞同她的言论,原来他竟记得这么清楚吗?又为何他牢牢记着她的话,会教她觉得……有点高兴?
因为高兴,嘴角不自觉的弯起,却又对这莫名的感觉无措,她有点局促。“我以为你不屑我那番话呢。”
“也没到不屑的地步。”他故意斜眼睥睨她。“只是不以为然罢了。”
她笑了,此刻被他嘲弄,没有针锋相对的感觉,只有互开玩笑的轻松感,心情也好多了。“听你刚才的语气——莫非,你欣赏我吗?”
他不否认。“被我这样优秀的人欣赏,想必令你觉得备感荣幸。”
“是啊,我祖上积德,上辈子烧好香,今晚才碰到你拔刀相助。”若非他路见不平而插手,她以一对二的结局不知会有多悲惨,真的,她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