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被住持师父收养,寺里有不少跟她一样的孩子,她们一群师姐妹每天跟着师父一起干活,一起诵经,一起吃饭,一起窝在大通铺上睡觉,彼此的生活有着彼此,过去视作理所当然的吵吵闹闹,现在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曾经是她信赖敬重的住持师父,最后却是杀害她的凶手,真叫人不胜欷吁。.
到底是从小生活的地方,心里不免想念……
只是,想念又如何?且不说住持师父为了守住见不得光的秘密,肯定容不下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她根本没法儿把自己的魂魄从苏醒荷的身体抽离!
总不可能顶着苏醒荷的脸跑回过去,说她因为挨刀又坠井,灵魂不小心跑到别人身上,她还是原来的毛丫头,拜托大家接纳全新的她——
乖乖隆地咚,不把师姐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才怪!
唉,老天爷这次的玩笑真的开太大,根本是整人来着。
“欸,老天爷,再打个商量,下次可不许这样喽!”
她故作轻松的说,想当然耳,老天爷还是没吭声。
悻悻然抽来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她抬头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不得不说,苏醒荷长得还真是挺美的……
瞧,多秀气漂亮的一张可人脸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浑身皮肤欺霜赛雪白嫩嫩,更别说她身材有多婀娜曼妙,几次都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她看呆。
她对着镜子一阵挤眉弄眼、搔首弄姿,忽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下一秒,她敛起淘气笑容静定不语,陷入沉思。.
她不知道真正的苏醒荷去哪里了,也许她的魂魄跟她一样,都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又或者,苏醒荷已经真正的死去。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个身体属于她。
好死不如赖活,更别说她从来就不想死,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新活过来,她就会好好活着,好好扮演苏醒荷这个角色。
以前的苏醒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镜子里那个全新的自己,坚定道——
“从今往后,你就是苏醒荷!”也只能是苏醒荷。
须臾,一串腹鸣响起……
她轻吐粉舌,拍拍小肚皮。
“苏醒荷,饿了呴,走,吃早餐去!”
第2章(1)
把噩梦甩到后脑杓,把早餐放在心坎上,梳洗完毕的苏醒荷怀抱着愉快的心情,蹦蹦跳跳的下楼准备吃早餐。
沿途碰上两位舍弃便利的吸尘器,完全采取手动,大气不敢吭一声,坚持以最高品质静悄悄精神在打扫长廊的阿姨,苏醒荷亲切又礼貌的对她们问候,“阿姨,你们好,辛苦两位了。”
原本弯着身子的两人,在听见那记清脆甜美的亲切问候后,第一时间停下打扫动作,用一种活像是见到外星人的惊奇眼光,不可思议的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可惜苏醒荷的步伐太轻快,阿姨们来不及回应,只能傻傻的目送那像青春小鸟般的美丽身影翩然消失在视线范围。
足足有三秒钟的恍惚,第四秒,两人飞快凑拢,窃窃私语——
“刚刚那是在跟我们问好吗?”满脸不可置信。.“好、好像是……”还没回神,不甚确定。
“你听见没?她喊我们阿姨欸,还说我们辛苦了!”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
“……我、我刚刚还以为是我年纪太大,幻听,该去检查耳朵了说。”
“看来传言只怕是真的,少奶奶一定在车祸中伤了脑子,有点……”个头较大的那个阿姨偷偷扭转两根手指头,飞快的往自己脑门比了一下后,迅速收手,“要不,怎么会突然对我们这么礼貌又客气?”
也难怪阿姨们要这么说,在梁家下人的眼中,有重度起床气,耳膜脆弱到无法忍受吸尘器噪音,霸道勒令大家工作时都要保持安静状态,不许闲话家常、不许打喷嚏,甚至连呼吸声都要小心压抑的苏醒荷,根本就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气焰远比一零一大楼还高,为了吹毛求疵而诞生的难缠主子。
像这种颐指气使、看高不看低的女恶魔,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转了性子——除非脑子有问题。
就在阿姨们忙着八卦的时候,苏醒荷已经来到位于一楼的餐厅,一个翩然转身,青春小鸟般的雀跃身影差点跌个狗吃屎,嘴边的笑容瞬间凝结——
他在?!
梁次擎西装笔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端着招牌冷脸坐在餐桌前。
他长腿交叠,斜倚的坐姿看似漫不经心,却隐隐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王者贵气,令人震摄。
苏醒荷心脏不受控制的狠狠扑通了一下,忍不住暗忖:哇靠,这是什么气场啊,这么强大?
她面上强作镇定,偏过头,偷偷吁了一口气……怪哉,昨天不是才听小玉说他出差去了吗?好像是去……去……啊,上海!大忙人这次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见餐桌前的梁次擎一派清傲如常的模样,两天前的早餐事件,又再度浮上苏醒荷眼前,险险气歪了青春小鸟的脸。
这事,说来话长,但她还真非说不可——
梁次擎生财有道,偌大一栋气派无比的豪华宅第,就只住着夫妻两人,管他是什么管家佣人阿姨大叔的,随便张口一唤,五秒钟内就可以来上一串人,更别说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到处可见金钱堆砌的痕迹。
偏偏这么一个钱多事多奴才多的好野人,唯独话少得可怜。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沉默是金?
去去去,乱入。
苏醒荷发誓,她动机单纯,绝对没有要跟他演什么如胶似漆两情缱绻,也不奢望跟他同声同息金兰契,齐哭齐笑手帕交,她纯粹只是觉得,同住一个屋檐下应该开开心心有来有往,像这样形同陌路互相把对方当空气,简直闷死人。
沉默是不是真的有黄金,她不知道,但若还没捡到黄金就先闷出病,那可就不好了,这才想何不趁着双方难得在餐桌上碰面,把握机会打破沉默僵局,搭起友谊桥梁。
她跟梁次擎是完全相反的人,她,银子没有,话倒是有一肚子,不说话她就别扭,尤其是在吃饭这么放松愉快的时刻,不东拉西扯天南地北一下,多乏味!聊聊天,食物吃起来才香嘛!在清凉寺,她跟师姐们都是如此的。
基于她现在吃穿用度都靠他,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苏醒荷决定主动示好,好叫梁次擎感受一下她亲切无比的自来熟。
不曾想,这位梁大爷真乃奇人也,活脱脱就是座万年不化的大冰山,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跟他东拉西扯打哈哈,他始终面无表情,好好的一张脸活像瘫痪似的,连一星半点的细微扯动都没有,完全不买帐!
试想,冬天屋檐下的冰坠子再怎么冷硬,都还有融化的时候,梁大爷面瘫得如此彻底算哪招?
她大受打击,不到半刻时间,引以为豪的自来熟彻底溃不成军。
就在她几乎要在挫败的感觉中灭顶之际,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被她的勇气所感动,梁次擎终于纡尊降贵的用那双深且亮的黑色长目,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接着掀动两片抿得比铁尺还硬直的唇瓣,笑得既俊且温文,最后吐出珍珠般宝贵的三句话——
“我暂时没有买车给你的打算。”
“……?!”什么意思啊?不解。
“你不用白费力气讨好我。”
“……?!”说啥呢?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我想安静吃饭。”
“……”哑口无言,嘴角抽搐,现在是在嫌她吵就是了?
梁次擎的嗓音,沉沉的,语调,冷冷的,速度,不疾不徐,说话的神情除了沉稳严肃外,还隐隐带有强烈的疏离,而那双无比坚定的深邃黑眸像是在告诫她,再罗唆你就完蛋了。
重燃的希望叙花倏地熄灭,苏醒荷顿觉有种被人狠狠打脸的感觉。
她深深地吸了无数口气,逼自己将满肚子的火气龟缩,可无奈屈辱的怒火像是有自我意识般,轰的一把在心里放肆狂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