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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徐!”奶娘斥喝一声。.这丫头愈来愈没规矩。“你这张嘴愈来愈会说了。”殷若然笑一声,轻轻拧了下徐的腮帮子。转向殷莫愁。“莫愁姐,你别想太多,”打小一块长大,习惯了她这种没事多愁的性子。“你和姚家公子的婚事,虽是父母之命,在小时就指定的,但你要是不喜欢,届时我们随时可以离开。”只指望暂时有个落脚处,先容她喘口气就好,以后的事,等定下来再从长计议。

    “又在瞎说什么。”换奶娘摇头,“不是奶娘要说你,你这性子可要改一改。我们女人,礼法传统是最紧要的,闺秀千金当以礼法为重,以贞静为本,紧守三从四德的规范与礼节,才不会让人议论。”知道她不合时宜,时而冒出些古怪的想法,甚至做出些悖于闺阁的事儿,但她习惯,别人可不会习惯,愈说愈忧心忡忡。都怪她家老爷夫人,好端端的女孩家,教读什么诗文,结果读得满腹诗书,却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莫愁小姐,”奶娘转向殷莫愁,“我们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安稳幸福的归宿。老爷为你选定的亲事,是绝不会错的,你就安心,别再胡思乱想,乖乖地遵照老爷的安排去做。况且,夫人过世前,念念不忘的就是你的将来,嘱托我们一定要将你平安送到姚家,看你有个圆满的归宿。你总不忍让夫人死不瞑目吧?而且,老爷若是地下有知,也会和夫人一样,担心你的将来。”

    “是啊,莫愁姐,奶娘说得虽然有点那个,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啦。”真是!奶娘只要一逮到机会,就要说教一番。她虽然有大半不同意奶娘说的话,但现下只要别生出枝节,就什么都好都可以。“殷姚两家是多年旧识,两家老爷当年又是同榜及第,交情非比寻常。.你是他故人的女儿,又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他绝不会亏待你的。而且,我听说姚少爷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颇有长才,诗书五经无一不通。你这次前去,正好夫唱妇随。”

    殷莫愁反叹口气,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是——”

    “你在担心能否与姚公子情投意合,是吧?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等到了姚府,与姚公子朝夕相处,自然而然就会生出浓厚的感情,和姚公子成为恩爱的夫妻。”皇天在上,她真的不是存心要把殷莫愁给卖了。至少,姚府官大业大,当上姚府少夫人有人侍候又不愁吃穿。

    “也许吧。”殷莫愁又是轻轻一叹。感情之所以为情,并不只因于它的轰烈,才教人荡气回肠。这样的细水长流,毋宁更是她所要的——她只要求一份平凡深刻且完整的幸福;只求一份真情真性,许见白头。

    “一定会没事的。”有事也要说没事,到时真要不成的话,再想办法就是。真是!偏偏指婚的是莫愁姐,要是她的话,就好办多了。

    殷莫愁微扯嘴角,随即敛容,露出一丝哀愁。

    “对不起,若然,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还有奶娘。这一路,辛苦你们了。”奶娘有个女儿嫁到京城外不远的县城,一直想接她回去奉养,但奶娘始终放心不下她们。

    “快别这么说,莫愁姐。说起来,多亏有你,我们才能安然过到现在。”这完全是肺腑之言。殷家全是靠了殷莫愁才能衣食少忧地过到现在。

    “我的事不打紧,别替我担心。”奶娘吸了吸鼻,感到心疼。.“人家哪家的千金小姐会像这样,吃这么多苦头,如此命苦。奇怪?我们明明托了人上京通报姚大人,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竟然一直没消没息。唉!若是老爷还在就好了。”

    “好了,我们快走吧。”殷若然催促。这一老二少再唏嘘下去,可要没完没了。

    山路虽不若官道的平坦,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崎岖。途中除了一些砍柴的樵

    夫,不时也有一些商贾行人来往,并非荒无人烟。一路上,殷若然没少东张西望,但甭说什么奇树了,就连寻常的野果也不多见。好不容易走到了半山头,奶娘毕竟上了年纪,拖着脚步气喘不休。

    “累了吧?奶娘。我们歇会儿。”前头不远有座茶棚,清风送凉,正好催人疲累。

    那茶棚仅是用几根木头和茅草搭建而成,虽然简陋,却矗立得教人莞尔;还山寨似地在棚前筑起了一道半拱镂空的弧门,横竖一道门坎,门坎上大大刻了“情槛”二字;门楣上则横书“偿情门”三字,下方右侧门柱上还有一行耐人寻味的联语——

    入此情门一笑逢

    殷若然与殷莫愁走至,停在门坎前。看着那行联语,殷若然不禁莞尔。小小茶棚,竟也学起人家名楼的派头,卖弄起风雅诗情。

    可要学也学得象样点,既是对联,怎只得一联。促狭心起,捡起一块尖石,在左侧门柱上歪斜地划下一句联词——

    越彼情槛众缘生

    这样顺眼多了。丢下石头,拍了拍手,唇边兀自带着促狭笑意,水目一抬,不意撞上棚中一双冷眸。恶作剧不防被人瞧见,有些尴尬,装作无事,跨过“情槛”,踏入“情门”。

    身后头,殷莫愁仍立在门坎前,喃喃念着,一时竟有些怔忡。

    入此情门一笑逢?

    聚散情缘,茫茫人世,她一生既定,又能与谁邂逅相逢?这荒山茶棚,“情门”内锁着的,又该会是多少残缺的缘浅与擦身而过?

    一笑相逢;抿笑而去以后呢?是否就此天涯相忘?有多少故事串起又散落,来不及发生得无始无终——

    这山间茶棚一句无心的联语,不意牵引出她的伤感与怔忡,既伤身世,亦感人世苍茫。

    她垂下眼,轻轻摇头,心里暗叹一声,举步跨进门坎。

    角落里,一道英冷的身影正自顾盼,眼底犹含笑意,无心地朝她望来;她同般的不经意,微一抬头,迎面竟就遇上那一双带笑的眼眸。

    她愣了一下,心头骞然一跳。那眼眸如定,无声望着她,似乎也怔住了。

    命定或偶然?抑或是邂逅的开端?

    那是个气宇略带英冷的青年公子。眉如剑,眸如星,表情微淡,容颜刀镌的深刻。虽作寻常书生打扮,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感觉他的与众非同及一股不明所以的气势。他并非那种俊美男子,但光芒冷炽,举手投足处处让人感到气魄魅力,顾盼间却又流露出一股文士的风流神采,且参着武将的威峻。虽然看似缺少柔情,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吸引。

    在他旁侧,坐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公子,气宇同般不凡,不过感觉随和许多。两人斜据角落而坐,处在满棚山村野夫与樵子商贾之中,显得相当醒目。

    他静望着殷莫愁,满棚的喧扰杂闹声哗哗哗地流过他们之间。那瞬间,所有的声息像是都凝住了,隔着天河,两两相望。

    这样的不期然,毕竟是万分之一的太巧合,难遇又不可求。但殷莫愁跨过了“情槛”,踏入了“情门”,不经心的这样抬头一望,却就遇上了那样一双含笑的眼眸。是否冥冥中有情牵,牵得这样的相遇邂逅?

    那人目光不转,殷莫愁心头蓦地又是一跳,再是一怔,如梦方醒,略微心慌地转开眼眸,假装无事,转开那疑是偶然还似注定的短瞬间。

    “怎么了?”瞧她略显慌张的神色,殷若然觉得奇怪,循着她目光望去,先寻见那名气质稍冷的公子,却与他座旁的年轻公子目光撞个正着。

    那年轻公子抬眉对她一笑,她没多加思索回了一笑,眼目一转,发现先前那人冷冷地看着她,尚未收住的笑脸顿时凝住,讪讪地、莫名地感到一丝难为情,背过身去,捡了一张靠里的桌位歇下。

    一切皆无心。目无心,笑无心,相会无心。

    但是否……是否一切皆已写定?

    “皇……公子,我们一路走来,不见什么奇树,更别说什么奇果了,也未见任何狐踪,想来什么红狐出没、以及所谓奇果延年益寿之说,不过是此间商贩招揽来客的手段。”山头茶棚外,一行四名男子走近。说话的是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肤色白净,嗓音有点尖,脸上过于干净,完全看不到一点胡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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