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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既然来了,不妨到我父亲的府里坐一坐?”

    “不了。.”她本就想遥望一眼,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有接触。

    如今花仍好,月仍圆,人却已经离心。

    试着定下心后,再听他的声音,已经可以渐渐持平的跟他说话,心不再乱跳,声音也不再颤抖,她想以后会越来趣好的。

    也许,当一切都事过境迁,她可以与凤鸣忆往事把酒书欢。

    但不是现在,她还没足够的准备。

    “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还没决定,走到哪算哪,也许过一阵子在排云国待腻了就会往别处去。”淡笑散去,化作了面无表情。

    他楞在那。

    她,很不一样了。

    “我走了。”她不是说说而已,一下子人就走离了一段路。

    “霜不晓!”他喊。

    她继续走。

    “不晓!”凤鸣追过来。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不了,我没有话要跟你说。”

    “你气我?”

    她摇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暂且还不知,只是,如今你我隔了那么多的人事、时间,怎么可能一样?昨天的我找不到了,明天的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没有答案,气不气你真有那么大关系吗?”

    意外看见她的喜悦飞走了,凤鸣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很复杂。

    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伤痛又坚初的眼神,她已经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霜不晓,是个全新的人。

    见她提着轻巧的小包袱,身影逐渐远去,连一次头都没回,凤鸣心痛如绞,胸口隐隐作疼,要命的痛苦。.

    第7章(2)

    斜风细雨卷着落花的冷香过来,拂衣而过。

    他想起床帐被撩开,红金花钩下坐着的新嫁娘:想起女扮男装去瓦肆找他的那个少女:想起只身为自己婚姻而战的她:想起暗地为他打点了多少事情的她……

    这些他都没忘,因为太过深刻,镶进了生命里。

    这样放进生命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抛弃忘记?

    “来人。”

    “王爷?”距离他几步逮的小厮应声,很快来到他跟前。

    “跟上去,别让她发现,我要知道她在哪里落脚,都跟哪些人接触,傍晚以前我要知道消息。”

    “小的马上就去。”语毕,几个纵落后不见了人影。

    本来预定的行程取消了。

    凤鸣回到府里,院落甚是幽静,几株梧桐花掉了满地,好像遍地白雪,桐花和梨花有那么一点相似,都是清妍中带着冷香,那个如梨花白嫩的霜不晓……心中一痛,他从怔忡里回过神,叫人取了酒送来书房,吩咐不许人来扰,迳自坐上圆凳,自斟自酌了起来。

    这天他足不出户,一直待在书房。掌灯时分,他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把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个分明。虽然消息少的可怜。

    “你说那个王大娘是哪里人氏?”

    “青石城,正巧是王爷的封地。”此时的凤鸣已是谋臣兼武将,手握一半江山。

    “你确定?”

    “小的向人打听过,没有错。”

    “她坐上了那位大娘的马车?”

    “是,小的亲眼所见。.”

    “你下去吧。”

    小厮低头退后一步,嘴动了动,却没声音。

    “还有什么没说的?”

    因为那时刚好有一阵风吹过来,小的一不小心看见那位姑娘的脸“她的脸怎么了?”

    “那位姑娘有半边脸,有半边脸……是毁的。”他结巴。

    天气出奇的好。

    好得让人想出去走一走、晃一晃,而不是待在屋子里互相瞪眼。

    不过,屋里的三个人,没有人在意。

    宴客的茶水由热转凉,碟子里的糕点也没有人动,三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就是没人打破沉寂。

    高大的男子看不出年纪,发乌如鸦,挽着简单的髻,几根散发覆着后颈,宽背窄腰,着一件布衣,窄袖为了干活方便卷到肘子上,一副庄稼汉的样子。

    女子神色自若,黑发长过腰际,只在末梢系了条黛色丝带,腰杆挺直,专注又平心静气、温和倾听的模样,只是,半张脸都是白色的疤痕,狰狞可怖。

    “欸,你们,谁先开口说个什么,什么都好,别让大娘我一个人唱独脚戏,唱都唱到戏脚倒了,你们呢,也把我的荼水喝掉一壶了,成不成事,倒是说一声吧?”

    她王大娘干牙人这行数十年,没赚过这么难到手的居间费。

    牙人做什么的,就是居中牵线,赚点养活自己的费用。

    这也不是什么相亲,民间甚重嫁妆,肯委身当租妾的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有嫁妆才足以嫁人,孤苦无靠的良家女往往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原来打死都不赞成霜不晓用这种方式挑典夫的,她却坚持不能继续在她家白吃白喝,又说自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再嫁,为自己挣点上路的盘缠也是好的。

    都怪她这老女人碎嘴,一天到晚唠叨的!

    可这丫头既然要嫁,总得把自己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她却背道而行,明明事先叮嘱她尽量把那半张脸藏起来,她却偏不如此。

    “姑娘并没有家人陪同,父母兄长可答应你如此卖断一生?”男子开口了,声音如填,深沉不乏明亮,直切要害。

    无论任何世道,父母利用子女的婚嫁换来权益,也是见过、听过的,再说,卖断一生,对资质平常的闺女,或许是个好去处,但是,她..半张脸伤痕纵横交错,凹凸不平,凭另半张,却是一种糟蹋。

    她微微地点了下头,不说话。

    “不晓,你就说点什么,人家大爷可是在等你回话呢?”这是职业道德,她总得尽点心。

    她扬起弧度优美的尖下巴,大大的眼睛乌亮如浸过水的葡萄,声音清淡,语意阑珊,“我已成年,我的人生可以自己作主,况且,典期三年,三年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说是卖断一生太严重了,我并不打算这一生都和一个男人过。”

    如果一个人连伤害自己都不犹豫,死都不怕了,那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她不再给自己绑小脚,她要随心所欲,即便和以前受的教育相连悖,也不在乎了了。

    有人曾经告诉她如果大胆,天下可去,小心则寸步难行,她做到了,现在他们都不在那个步步都是规矩方圆的世界里,不必告诉自己要谨慎小心再小心,她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她想做,就算别人认为是离经叛道的事情。

    离经叛道……这事,她做得还少了吗?

    不管了,反正,她就是要把自己卖了。

    “这不足以成为租妾的理由。”

    闻言,她起身欲走。

    “怎么?”他错愕了,不知道自己说岔了什么。

    她没走成,细弱的肩头被王大娘给按下,回了座位。

    她不赞成归不赞成,可一路观察下来,觉得这个叫排云的男人算是可取,坐在她这小厅里大半天,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性子这么好的男人,老实说真的少有。

    霜不晓犹豫了半晌,“如果我说没有理由,你信吗?”

    很好,很任性的话。

    “其实理由很简单,就一个钱字。”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他脸上不动,却示意听见了。

    “那要是有了孩子……”

    “不会,如果大爷坚持要圆房,我会喝避子汤……”说到这,仿佛有些不确定,自言自语的扳起手指,“……听说用麝香做成的‘了肚贴’用来贴在肚脐上有了结受孕效果,要不,‘藏红花’听说也行。”藏红花是宫廷传出来的避孕秘方,寻常人家可不会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和出处,她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全落入了支着耳朵听的男人耳里,他的眼底掠过像是笑意的东西,但是很快收敛不见。

    回过神来的霜不晓迟钝的发现,跟个陌生男子第一次见面,她竟侃侃而谈圆房、避孕之事,唉,这脸丢得还不够,还有什么没说到的?

    自觉失态,她又恢复面无表情。

    王大娘看着好不容易有点进度的两人又陷入冷场,赶紧重拾话题,将霜不晓的来历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只道她是从始国来依亲的姑娘,无奈依亲的对象早就不知所踪,而始国和排云国相距千里,一路走来,盘缠早就花光,为了筹措回国的旅费和目前的生活费用,这才想货人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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