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有,这是两年来第一回,侯爷上门时我还吓一跳,就像我九姊去世时,他突然造访一样。.”
“喔。”轻应了声,她不追问,不想得知太多关于他的事。
“我九姊曾是要给侯爷当妾的,九姊去世的那天,他待在九姊的小院落里一整天……我听见他哭了。”
裘化真别开眼,不去回想在客栈里他蓦然落泪的神情。
“侯爷亲自送着九姊的骨灰回葬在柳家宗祠,我想,他对九姊是真心真意的,可没想到才过一个月,他就上门求亲,求娶我十一姊。”柳芫叹了口气。“那时,我真怨侯爷,真是替九姊不值,后来十一姊常回府,每回皆抱怨过得不好。”
裘化真无声哼笑着。柳芙骄纵蛮横,不如她的意自然觉得过得不好。
“话说回来,裘姑娘吃东西的习惯和我九姊真像。”她突道。
“有吗?”她吃东西有什么习性吗?
“我九姊向来不尝汤水之食,唯有我炖煮的她才愿意尝,而她最爱吃鱼,她筷子拿得好,将鱼肉剔得干干净净,一根鱼刺都没掉。”说着,不禁看向她盘子里那条整齐的鱼刺。
“其实我也喜欢喝汤。”她斟了碗五彩羹,尝了口,是记忆中的味道,枸杞的甜,鱼柳的鲜……这是她要离开侯府回柳府时,他要厨房备的一道羹汤,他亲自尝了一口才交给她的。
那时,她便知道他已识破自己防备的心,所以他自愿为她试毒……忖着,不禁搁下了碗。
怎么当她一回想,记忆里的每桩事都与他有关?
第十一章柳九回来了(2)
“裘姑娘怎么了?”
“没事。.”她乏力地摇了摇头,打量着柳芫。“这些日子十三姑娘都住在侯府吗?”
“是,侯爷让我住在水榭的客房里,用水榭的小厨房做膳。”
“是为了不让你和夫人碰头?”
“不是,我十一姊已经连人带嫁妆被送回府了,听说已经休离了。”
“……是吗?”她难掩措愕。
动作真快呀,男人变心就跟天候转变没两样。不过,她是压根不会同情柳芙的,没跟她计较是看在爹爹的分上。
“听说我十一姊在长公主的汤药里动手脚,还听说跟后院那些小妾有关,侯爷亲自审问,还逮出一个懂武的小妾。”柳芫压低声音分享她近几天听见的小道消息。“听说那个懂武的小妾被侯爷亲自斩断了一只手,送回当初赠人的官员府上。”
“斩断一只手?”她蓦地想起那日她落湖是因为后膝被什么打中,后来她的后膝一直是有敷着药的,想必是他瞧见了,因而推测。
“我没亲眼瞧见,但是长公主那里的春喜听见声响,快把她给吓死了。”
裘化真眉眼不动,毕竟她是见识过他的阴狠的。
“我听秋喜说,侯爷后院的那些小妾全都是朝中要官员送的,侯爷压根不喜欢,全都晾在后院里。”
裘化真缓缓抬眼注视她,见她又继续道“就说了,侯爷跟一般朝中官员不同的,他压根不好色。”
“然后呢?”她笑问着。
“侯爷生得龙章凤姿,俊美无俦,一些姑娘见到他莫不倾心,然而他是个心念极坚定的人,毫不为女色所动,他情深意重,好比当年我九姊走后,他还在这主屋后头种了一大片的芍药,藉此思念,而且呀,侯爷说裘姑娘和我九姊一样都怕水,所以把侯府里的人工湖泊给填平了,裘姑娘要是身子爽利些,就能到外头瞧瞧我所言不假。.”
说来也真巧,她跟九姊一样怕水呢,侯爷是因为如此才特别讨好她吗?
虽然颇意外花世泽意将人工湖泊给填平,但这依旧不足以教她软下心肠。裘化真托着腮,凉声问:“侯爷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嗄?”
“嗯?”她笑得阴沉沉的。一开始还不觉得,可现在愈听愈觉得不对劲……到底是谁教她出卖亲姊的?
“……啊,对了,昨儿个裘姑娘要我拿些曼陀罗,你到底是要用在廿么地方?那可是有毒的,得小心啊。”柳芫干笑着转移话题。
“放心,我是大夫,我比你还清楚曼陀曼虽有毒,但也可以拿来治咳,喏,不觉得我都不咳了?倒是你,收了多少好处呀,是不是一整箩的九头鲍?!你不是最喜欢威镇侯府的九头鲍吗?”这个吃货,为了吃食出卖亲姊,她一点都不意外。
柳芫傻眼地看着她,总觉得她的神情好像九姊,而且……怎会提到九头鲍,她怎么知道她最喜欢威镇隹应的九头鲍?
这事,只有九姊才知道。她不禁忖着,目光落在乖顺趴在床踏上的来福。来福向来认生,从不亲近她和九姊以外的人,以往十姊接近九姊院落时,总会被来福的吠声吓得拔腿就跑。
可是,来福却亲近她,不仅如此,侯爷在她掉进湖里后,将侯府里除了水榭之外的所有湖泊都填平,甚至还将自己找来,可以想见他对她的用心,而这些用心向来是只给九姊的。
她……柳芫直睇着她,不禁自问,她,到底是谁?
裘化真读出她的措愕,随即咳了声。“对了,这些汤我喝不完,丢了也可惜,要不盛一些给外头的待卫吧。”
“……碗不够。”柳芫呐呐地道。
“去拿呀。”这傻孩子,怎么还是不长进。
柳芫应了声,边走边狐疑的回头。
待柳芫一出门,裘化真随即从床褥底下取出药粉倒进鱼汤里。
这几日,她每隔一天就要柳芫准备一种药材给她,整整十二天,教她凑足了曼陀罗、番白芷、生草乌、炒南星、全当归和川芎这六种配剂出麻沸散的药材,这六种药材分开要,决计不会教人发觉她的意图,而她下的量,足够让喝下一碗鱼汤的人睡上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够她离开京城了。
一会,待柳芫回来,就见后头还跟着花世泽,她不禁笑眯眼。“侯爷,今儿个怎么这么早?”连老天都帮她,让她可以顺便请他喝麻沸散。
“宫里没什么事,早点回府瞧瞧你现在病况如何。”花世泽取下腰间配剑,坐在她面前的椅上。
裘化真瞧了眼长创,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强硬地压下内心任何因他而起的情绪,催促着柳完斟汤。
柳芫动作飞快地斟着汤,随即便端了几碗,直接退出房外。
“这鱼汤还不错,侯爷尝尝。”她笑眯眼道。
喝叭啊,快点喝吧,她已经不原意继续待下去,找谁当说客都一样!
花世泽轻啜了口。“确实相当鲜甜。”
“是吧。”她笑眯眼道。
“你今儿个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怎么有些闷闷不乐?”
裘化真顿了下。她哪里闷闷不乐来着,她很开心,开心得要命,因为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侯爷瞧错了,身子正复原着,我开心得很。”她端出最招牌且无瑕疵的笑。
“是吗?”
“是是是,这鱼汤鲜甜,趁热多喝点。”瞧他喝了半碗,她把心一横,帮他把碗再斟满,打算让他睡得香甜。
她托着腮,看着他不疑有他地将汤喝个精光,听着他说着京城的繁华,说着长公主的病情稳定,直到他再也按捺不住地在她面前趴下。
看着他疲惫的睡脸,她低喃着,“喏,瞧你近来精神虚乏,让你好好睡一场,就当是我报答你的数命之恩吧。”说着,从被褥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包只,回头用气音唤着,“来福。”
来福随即起身,黑润润的眼专注地看着她,跟着她走出房外。
裘化真看着四周,所有的待卫全都倒了,她不假思亲地朝主屋的西边走。以往她在威镇侯府时,知晓西侧那边有个下人进出的角门,眼前正是用膳时间,守门的人应该会暂时离开。
天上的半月映照引路,她走得毫不迟疑,连头都没回,寒冽的风刮动她单薄的衫裙,她却没有回头的渴望,她已经厌倦这一切。
一万两,她不要了,横竖她身上还有赖大老爷赏给她的一百两,加上她一手医术,想在京城之外落地生根压根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