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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或许……它们即便在她身边,也不代表着「失去」这一项事实,可以被掩盖掉。.

    她见着沈启业脸上有些淤青,想必他在严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于是她没有同他硬争回首饰,她低首,看着纤细指节上的指环,它侥幸没被沈启业取走,一圈银亮,镶在雪白肤上。她失神望着指环发愣良久,陷入了昔日思绪,彷佛还看见尉迟义轻执着她的手,将指环套入她的指上,他笑着,她却惊喜地哭了……

    屋外动静教她回神,她抬头望出去,看见尉迟义被夏侯武威和欧阳妅意架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姑娘,是当日在尉迟义房中过夜的女人。

    他们形色匆匆,把尉迟义带入房中,她因为担心发生何事,便缓缓走近他的房门外,想瞧仔细些,只见床边深蓝色床幔被放下,女人与尉迟义阻隔在幔后,透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欧阳妅意离开房间,与沈璎珞擦肩时说道:「义哥他……喝醉了,所以我们扛他回来,里头有采菱照顾他就好,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欧阳妅意顺应尉迟义的胁迫,隐瞒事实。

    他这几天未归,都在喝酒?

    在她惶恐忧心着自己肚里是否怀了条小生命时,他在忙着喝酒,喝到必须由夏侯武威架他回来?

    沈璎珞有些气恼,却强忍着不哭。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有什么好替他担心?不需要!一点都不需要……他需要的,也不是她。

    沈璎珞旋身往厨房里去,她要忙的事太多,无暇去理睬一个醉瘫的男人,更何况他身旁还有另一位姑娘看顾他。

    她真恨自己的不争气,在她发现自己去了厨房,为他熬煮一碗解酒茶之际。.

    沈璎珞,你真是个懦妇!

    不是说不理睬他了吗?

    为什么还傻乎乎熬煮这东西,要帮他舒缓花天酒地之后的不舒适?

    她叹气,盛起茶汤,再一次痛斥自己无能地端起它,往尉迟义房里挪移脚步。

    不怨吗?她当然怨他,她不懂人心的变化为何如此急速,爱情说放就放,说收就收,来与去,都不容她干涉反抗,或许与之前沈家的没落相仿,在她毫无自觉之际,早已风云变色,是她惑傻、是她迟钝,没能看见它的改变,仍处在自己架构的一方宁静天际里,自以为自己是幸福美满。

    家,崩坏得教她措手不及。

    感情,溃散得同样令她惊慌失措。

    但她有何资格怨呢?一切都是两相情愿,他没有逼迫过她,那一夜甚至是她先出手拥抱他,就像一只扑火飞蛾,落入烈焰焚身的下场,蛾岂能怨恨火的无情灼伤?是蛾贪求一时温暖,明知是火,依然振翅飞去。灰飞烟灭之前的瞬间,牠是被暖意包围着的。沈璎珞收稳心绪,小心翼翼端着汤碗,走了好一段路,终于抵达尉迟义的院落,她多此一举地敲敲房门,一直没有人来应门,她又试了几回,仍旧如此,那位留在房里要照顾尉迟义的「采菱」人呢?

    门未落闩,她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将茶汤放进屋里桌上,然后她就要退出来,不会多做停留。

    她想着,步伐跨过,以肩顶开门扉,房里有股怪味道,很浓很呛,她险些要作呕,幸好,她忍下来了。.2yt.la

    搁下碗,要退出去的脚步一顿,眸子不自觉瞟往深蓝色床幔遮掩的方向。

    看一眼就好,一眼。

    沈璎珞轻手撩开床幔,尉迟义平躺在床上,衣衫胡乱被解开又拢好,腰带系得乱七八糟,薄被蜷在他腰侧,他正在熟睡,脸庞上的潮红,是让酒给醺红的吗?

    她坐在床畔,木板承受体重时发出细微的「咿呀」声,尉迟义眉峰一拧,似乎醒了,眼睛却没睁开。

    「……我熬了些茶汤,让你解酒,你要喝吗?」她不禁伸手,轻轻抚摸他发烫的脸庞,细声问。

    尉迟义安静着,她几乎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开启微微干涸的双唇,嗓音既沉又哑,带着咬牙和不耐:「不管你拿什么来,我死都不喝……」臭采菱!他尉迟义再灌下她煎的半口药汤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大蠢蛋!他真的快被她弄死!这个嘴上挂着医术医术医术的死妮子,实际上最欠缺的就是医术!

    他的伤口化脓腐斓,她是凶手!

    他的刀伤无法愈合,她是凶手!

    他的高烧迟迟不退,她是凶手!

    他的情况变得恶化,她是凶手!

    尉迟义昏昏沉沉、时醒时厥中,不忘诅咒采菱,所以当他含糊听见「熬了茶汤」、「要喝吗?」当然要马上拒绝,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还想活着见璎珞!

    「我只是想让你舒坦一些,你若不喝,我端出去便罢……」

    「你也滚出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有痊愈的机会,只要采菱插手,本来有机会结痂的伤,都会迸裂开来,伤得比一开始更严重。

    沈璎珞定定站在床边,听着他说话,她说服自己,他喝醉了,满口醉言醉语,,不要当真……心,仍是倏地凉了半截。

    应该要马上退出他的房,不要再多听,不要再多问,但或许是一股不甘心,教她挺直腰杆,冷静开口:「你已经……腻了我吗?若是如此,坦白告诉我,我不会死缠烂打、不会寻死觅活,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让我死心,让我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自己独立自主,不再依赖你,我可以搬离小竹屋,将它还给你,你也不用再欺瞒我及那位叫采菱的姑娘……」两行泪水落下,她伸手抹去。

    「又来了……烦不烦呀……」尉迟义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再度看见他死去多年的娘亲,开始招手,呼唤爱子奔进她的怀抱。

    阿义……阿义……到娘这里来呀……娘想你,快过来呀……

    「我已经有一个女孩在等我,我没有空理你……随便你爱说我无情无义还是禽兽不如……随便你了啦……」他对着河岸另端的娘亲大吼大叫,她正拈着白袖,泣诉他这个儿子不听娘亲的话。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呀。

    能亲耳听见事实,终于不用再自欺欺人,不用再抱着不可能成真的期盼……沈璎珞大松一口气的同时,放肆地任由眼泪爬满双腮。

    再肯定不过的答案,虽然教人心伤、教人难受,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呢?

    她该谢谢他酒后吐真言,让她明了她的处境,不再痴心妄想、不再盼望着他回到她身边。他已经有一个女孩在等他。他不在意她是否怨怼他的无情无义。即使被说成禽兽不如,他也甘愿背上骂名。足够了,这样的理由,她可以接受。

    颤抖的十指,攀在他两腮,她以额心抵着他的,此时的她浑身冰冷,无法深思他烫人的额温,她轻轻说道:「我成全你,尉迟,我不会阻碍在你与她之间……祝福你,与那位女孩白头偕老……」

    阿义……娘祝福你……你别往娘这边来,快走,快回去吧,别让你心爱的姑娘等久了……

    「谢……谢谢你……」娘。

    沈璎珞最后吻了他的唇,带着那碗掺了苦涩泪水的解酒茶汤,以及绝望至极的心,默默退离。

    她眼下的退路只有两条。一是留在严家当铺,眼睁睁看着尉迟义与采菱姑娘凤凰于飞,那代表着她无法保下腹中孩子,她如何告诉孩子、尉迟叔叔是你的亲爹,但他迎娶的是另一个女子,而非你的娘亲?他与采菱姑娘又怎可能容许一个孩子时时出现在他们夫妻面前?即便度量再大的妻子,也忍受不了丈夫的私生子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然而,她若亲手扼杀掉孩子,就算她得以留在严家,她也无法克制对自己及尉迟义的恨意,等到尉迟义与采菱姑娘生儿育女时,他们抱着属于自己的孩子,会更提醒她失去一切的疼痛,她怕她的嫉妒,会使她变成一个丑恶的女人。

    另一条路,便是远远离开严家,她才能保注子,亦能不用逼自己强颜欢笑面对尉迟义……

    她几乎是立刻否决掉第一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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