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到座位上,避开同事目光,她暗暗打开纸袋,向内稍探,一件紫色多层次丝巾,触手凉滑,是她梦寐以求但舍不得下手的昂贵配件,她抿嘴笑了。.
佟宽按揉右侧太阳穴,驱赶无尽的倦意。他决心离开座位,从角落衣柜里拿出运动旅行袋,走出办公室,进入电梯,直达二十一楼的健身房。
更换运动衣鞋后,他走进健身器材区,不时和擦肩而过的公司员工颔首招呼,踏上靠墙的那台跑步机,调整跑速,开始原地迈步。
“佟宽,你也来啦\久没看你上来了。”
有人一手拍上他的肩,与他并肩齐步,一样高大,相仿年纪。
说话的是营销部经理邹新,少数和他说得上话的公司同仁。
“我常来,多半在游泳池那边。”
“最近陆晋挺风光的,我看老董是准备让他接手了吧?”
“你忘了还有陆优?”
“陆优?他行么?学历漂亮不代表资格漂亮,况且他心太野,上次整个联欢酒会满场飞,深怕女员工不知道有他这号人物,陆晋就沈稳多了。”
“那也未见得。”
锋利的口气不禁让邹新侧目,“兄弟,我是看好你的,但老家伙食古不化,恐怕还是偏心自家人。”
“自家人?说得好!就怕他分不清。”两个男人会心互望,昂首笑了。
门口一阵骚动,有人相继喊着:“陆先生——”
佟宽循声望去,一名怒气冲天,铁青着脸,西装革履的男人,不顾场边管理员拦阻,直闯器材区。.
众人瞠目而视,佟宽心里有数,他按停跑步机,静静侧站一旁。拳头直飞过来时,他轻巧一让,挥拳的人重心不稳,直栽在跑步机上。
邹新趋前扶起男人,男人狼狈又愤怒,一把推开他,指着佟宽,厉声唾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佟宽面不改色,不愠不火,甚至笑了起来,“陆优,别这么难看,这里是公司,有话好好说。”
“你也知道难看,你把我当什么了!”陆优伸手再度欺身过去,后面有两名高级主管模样的男人绷着脸现身,连手制止他的脱序行为,其中一名附耳道:“老董请您到办公室一趟。”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着瞪眼咬牙的陆优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呆站几秒后各自散去,连交头接耳都明智地避免。
佟宽重新踏上跑步机,启动按扭,调整速率,对着落地玻璃窗敞步迈动,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面目平静。
“这下可好,二少爷添上这笔纪录,不知老董作何感想?”邹新看好戏般笑谑。
佟宽微扯嘴角,默不作声。
下雨了,从高处降落,细密如丝。雨勾起了他隐伏的思绪。一个多月了,每天目不暇给的繁忙电邮里,没有一封是他预期的内容,手机里的未接来电纪录,也没有一组号码是他期待会看到的,有人食言了。
不,是遗忘他了。
第3章(1)
十几坪的斗室里,机具启动声和嘁嘁喳喳的询问声起劲回响着,忙碌中透着欢快的氛围,站在正前方的林咏南举起小型机具,对十多名妈妈学员们朗声说明:“先用这个修边机修出镜框内沟槽,好了以后才用砂纸机磨细正反两面,不要急,慢慢来,线条才好看……”
她亲自示范之后,再走到学员间一个个指正动作,有时看见惨不忍睹的切割线,干脆自行操作,加以拯救。.有些妈妈们似乎只求及格,修边滑手了也不沮丧,彼此边做边聊家庭琐事,十分愉快。
“拜托大家认真点,时间差不多喽,今天最好能喷漆上去,别拖到下一次,不然看不到象样的东西,你们家老公不会让你们来了。”她边巡视边催促。
“不会啦!咏南,我们保证让你的班开下去。”
“对啦,不要紧张啦!这次比上次的板凳好做多了。”
“我们很认真呐,比你做点心还认真耶!”
“对了,你上次做的那些点心都到哪里去了?有人敢吃吗?”
此起彼落调侃着她,妈妈们永远有办法让主题失焦。她红了脸,搔搔耳际的发丝,巡绕一圈后回到座位上讲解下一个步骤。
“记住喷漆时穿上围裙别沾到衣服了。”她举起喷漆罐,朝木框喷洒。“就这样,这是底色,之后就可以画上你们喜欢的图样了,细心点,做完就可以收工了。”
“咏南,你今天这么急,是不是要约会啊?”观摩几分钟后,围拢的人群里有人怪腔怪调地发出讪笑。
“要约会就直说嘛,我们可以给个方便啊!”有人跟着嘻笑附和。
“对嘛!我们很通情达理的,直接收工啦!”有人干脆建言。
说完爆出一阵哄笑。她结束喷漆,没好气地抬起头,“拜托各位——”
眼角淡扫,扫进了一道熟悉的形影,她霎时明白这些女人放肆调笑起她的原因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课室的佟宽站在外围,好整以暇地观看她表演。即使只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醒目的外表很难不令妈妈们产生遐想。
“各位好,我是咏南的朋友,请继续,我可以等。”佟宽自我介绍,和林咏南相视而笑,有礼地退让出空间。
林咏南叹口气,佟宽恐怕不明白自己已经让空气改变了温度,再要那些妈妈们专心上课根本是痴心妄想。
无可奈何地宣布下课,妈妈们一拥而上和佟宽热烈攀谈起来,为人母的安全身分让这群女人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接近迷人的异性。佟宽态度友善,有问必答,偶而妙语几句逗得妈妈们心花怒放,更加舍不得散场。林咏南想,他真是良好的公关人才,无论是不是真心相与,他都能令人感到由衷的愉快。
她收拾好机具,在一旁耐心等候,待妈妈们满足地离开了,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他怀着歉意走向她,“不好意思,给你困扰了。”
“不要紧,她们很可爱吧。佟先生怎么来了?不先打个电话?”除了意外,她内心忍不住掀起轻微的困惑,这困惑来自于无法顺理成章地加以解释,彼此建立于偶遇的普通关系,却让他主动寻至她的工作诚,即令她再落落大方,也无庸人自扰的性格,还是感到了些许不安。
“打过了,你没接,咖啡屋的晓庄说你在上课,我很好奇,想参观一下上课的情形,所以就不请自来了。”他清楚地说明目的。
“啊,抱歉,手机又忘在家里了。”她拍了下额角,咧嘴笑开。他的简单动机获得信任,消除了她的疑虑。“刚到镇上吗?”
“第三天了。”
前两天紧锣密鼓地开会,处理饭店人事异动,旅游旺季的宣传活动定案,和部份设施翻新计划。他长期紧迫钉人,准备工夫足够,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然后,如预期延后回台北的日期,想下山见她一面,他不否认这个念头早就滋长。
是的,他想见她,很单纯的心念驱使,想做就做,胜过喝她那杯咖啡的欲望。
“那——”她一瞬间踌躇了,接下来她该说些什么?到咖啡屋还是到她家坐坐?无论是哪种决定,他们之间因缘际会的本质慢慢消失了,再走下去便脱不了刻意,而刻意交会的必要性似乎不大,不过是一杯凑巧合他心意的咖啡,何至令他次次走访,念念不忘?她看着他,一时半刻说不出话。
“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不待她表示,他主动提出邀约,很直接地,没有其它遮遮掩掩的说法或理由,这一出口,宣告他们的牵系不再是萍水相逢了。
她不禁愕然,思量了一下,决定坦诚相告:“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猜你想请我吃的是你们饭店新推出的时令套餐吧?我看过你们的宣传广告,很吸引人,我很想尝鲜看看,可是很遗憾,我今天必须离开镇上两天,我得北上一趟,不能接受你的邀请了。下次吧,下次我还可以邀妈妈们一道去,让她们替你宣传,不过要麻烦你打个折扣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