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把狗儿取名芬达,那是她吃批萨时一定要搭配的果汁汽水名,他头一次听了嗤之以鼻,“取得好,这只狗就像是香料色素和一一氧化碳的廉价混合物,好看,但没什么用处。.”
“它还小嘛!”她心虚地替芬达说话。
如此费心照料,这只狗却毫无看家本领,是只人来疯,且好吃,一个月不到已圆滚滚。奇怪的是特别黏缠佟宽,一听闻他入门的声息,从不胡乱吠叫,总是雀跃万分地奔跳迎接,扯咬他的裤管,想尽办法偎在他身上,赶也赶不走。
芬达饿了,芬达该洗澡了,芬达得散步了,芬达不见了……芬达是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最好借口。
在面对感情上,紧要关头,她有着迥异于开朗形象的内敛,有时甚至是不可理喻的回避,这一点,形成了她殊异的风格,有别于他以往的经验。
因为理解,他笑意更浓,大跨步赶上她,执起她的手,并肩前行。
握紧的手如此实有,她悉心感受他手指的形状和力道,掌心的温热,每走一步,就握得越紧。
落日余晖晕染了天际线一片霞光,美得令人窒息。她看向他,他身上泛着一层橘红色薄彩,正昂首观望天色,她不再言语,却满腔柔情。
日后她回想起这一刻,就像一幅没有落款的油彩画,深深镌印在记忆里。
室内电话和手机此起彼落响着,像急迫的交响曲,非把他催醒接听不可。
他眯着眼摸索到床边话筒,隐隐感觉天色未曦,但闹钟直指九点,难道今天是坏天气,阴霾遮蔽了日光?
“别睡了,还有心情?”威廉中气十足的醇厚嗓门带着调侃。.
“怎么了?”他含糊回应。
“半夜才回来的吧?真不够意思,有人传闻你最近出差都不在饭店过夜了,反而在小镇上流连忘返,是看上哪家名产店的妹妹了?也不透露一点?”
“一大早吵醒我就问这个?”他没好气。
威廉笑了一阵,声音忽沉:“今天开会的时候听就好,什么也别说。”
“……”
“如果消息没错,你们董事会就快有动作了。”
他靠着床头坐直,思路陡然清明,“是你做的?”
“不全算是,是陆晋胡涂,整个纸上公司套利作业原本完美无缺,他这小子不知足,其中一亿没汇回公司帐上,不知到哪个私人账户去了,有人捜集了帐目数据,直接把数据寄给了几位董监事,你以为会有何结果?”
“你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法务之一是我女友父亲的门生,经手了大部份案子,我们易家和陆家长期竞争关系,没有人不知道,这次你得好好谢我。”
“……”
“怎么,不会心软了吧?坦白说,这资料可是在手上等了一个月,陆晋没动静,看来不打算吐出来,才寄出去的,而且只给某位和陆家交好的董监事,算是你们自家人,没对外检举。兄弟,我替你拿捏了,没让他吃上背信罪,给个教训罢了,你有意见吗?”
他望向渐明的窗外天色,轻声道:“没有,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睡意尽失,他跃下床,梳洗整装,喝了杯咖啡,出门驾车,动作有条不紊。.
一进办公室,琳娜满脸紧张启口想说什么,他抬手示意,“我知道。”
“——会议结束了,他们暂停陆先生的职务了,这次很严重,老董没说话。”他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走出办公室。
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轻松自如地走在公司走道上,第一次带着意识感受女职员投向他的暧昧眼神,第一次微笑响应她们,并且看到受宠若惊的反应。
走道尽头,陆晋匆匆走出私人办公室,背后跟着几名主管,向他正面走来。
一贯的西装笔挺,铁青着脸,紧闭薄唇,目不斜视。两人擦肩而过,一样高大,一样不为人知地绷紧神经,回过头,佟宽遏止不住地笑了。
陆晋全身僵硬,乍然停步,激忿目光与他对上,那些部属机伶地先行,独留上司与佟宽对峙。
“放心,我走了,也不会是你。”几乎是咬牙切齿。
佟宽耸肩,“对9有陆优?听说最近忙着搞定他的新女友?”
陆晋扳住他的肩,欺向前凌厉地瞪视他,他眼也不眨一下,坦率回视那从未有过善意的眼光。
“别让我知道是你,你手上的牌没你想象中的多!”陆晋克制地松了手。
“就是我。”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陆晋一呆。
“不用怀疑,就是我。”他轻描淡写地供认,却笑逐颜开,帅气地露出雪白的牙齿,面庞偏斜四十五度角瞅着对方。通常,那会是令女人迷惑,男人为之失色的姿态,然而他亟欲表达的仅是全然的轻蔑,一瞬间倾泄而出。“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并不算委屈,不让你下台,将来经营不善,苗头不对,你也有样学样,来个一举掏空,倒霉的就是那些股东了。”
陆晋错愕至极,尚未回神,佟宽好整以暇打量他,“我想,加上这件事,范小姐必然义无反顾向她父亲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了吧?”
他转身迈步前进,打消了造访董座办公室的念头。背后传来一声怒吼,他反射性回首,太迅疾了,没有闪避余地,挟带狂暴愤怒的拳头击向他的脑门,他直挺挺倒地,聚拢的惊呼尖叫声完全隔绝在他的意识之外,只剩下留白。
琳娜拨开人群,惊恐地扶起他,高喊:“还不叫车——”
第8章(1)
她入睡了多久?没有概念,也感觉不出时间性,因为黑暗中看不见时钟,所以浑然不知此时此刻。
但窗外泼墨似地黑,猜测仍是半夜,她很少就这样无端半夜苏醒。她小心摸索到床头的玻璃杯,撑起上半身喝下整整一杯清水,然后渐渐明白过来——有另一个人在房里,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她是被那双有力的注视唤醒的。
猛然回头,幽微的天光勾画出那个人熟悉的形影,她先是惊愕,继之松了口气,绽出甜笑。
“以后不准这种时间上门,你吓了我一跳。”她扭开床头灯。
他放下行李,坐在床畔,温柔地看着她。
“不想等到明天。”他说,继续盯着她看。
她一头松乱,歪着脸蛋,半眯着眼笑,表情仍有酣睡过的慵懒,贴身衣物只是简单的细肩带短恤,肩带一边滑落,灯光晕黄,映照着发丝遮掩不住的圆润肩头和锁骨下的年轻肌肤。
“就喜欢你这个样子。”他捏捏她的颊。
“就知道你心好,邋遢都说自然。”她掩住脸,又拿开。“没关系,想看就尽量看吧,免得以后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他笑。
“芬达呢?”难怪异常安静。
“暂时关进它的小狗屋了,它快把我裤管扯破了。”
他凑近她,捏住她下巴审视,几天不见,他总是这样端详她。距离近,她忽然看仔细他的脸,拨开他额前的垂发,惊问:“额头怎么了?”
眉心之上,有一小片未化开的瘀青,可能发生有一阵子了,虽已无浮肿,显然是外力加诸的结果。
“不要紧!”他抓住她的手。“没事了。”
“那个家伙怎么搞的?老是动手,他以为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她激动地跳下床,绷着脸,“得想想办法!”她没有忘记陆优那副恶狠狠的凶貌。
他扬眉,也不解释,逗趣问:“能想什么办法?”
她坐了下来,托着腮,蹙眉苦思,不久,悄悄瞄他一眼道:“暴力的人其实也怕暴力,我们也打回去吧。”
“打回去?”他瞠目。
“是啊,不过你不能出面,我们想办法抓了他,蒙上他的眼,我出声就好,再给他一拳,给个似是而非的警告,让他猜上半天,不敢轻举妄动。以前常有小流氓到乔的车行闹,乔那帮朋友也是这样做的,不过他们出手狠多了,我没打过人,不知道效果怎样——”她说得正起劲,发现他神情异样地看着自己,立即干笑两声,讷讷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老想着乔,我经验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