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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一世飘零,半生离索(四)

    番外篇 一世飘零,半生离索(四)

    听完他的分析,容朝久久没有说话。

    容蓟急了:“大皇兄,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有听出他们的谎言?”

    “阿蓟。”看着弟弟脸上焦灼不解的神色,容朝深色讳莫地叹息了一声,“不是我听不出,而是我不能听出。”

    “为什么?”

    “看破不说破,说破不捅破,是立身官场的基本原则,不仅仅是官场,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戴着属于自己的面具,你根本看不到面具的背后是什么,既然他人戴着面具,叫你瞧不真切,那你同样也要戴上面具,而且不止戴一面,定要叫他人对你看不透,猜不透,这样,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容蓟脸上露出悲戚:“这样不觉得累吗?”

    “累?人活着,哪有不累的?谎言是人生在世的一部分,会说谎的人算不上聪明,能掩盖自身目的,不叫他人看穿的,才是真正的智慧。”男子翘着腿,瞳眸微眯,昏暗的光线里,看似慵懒,实则锋锐,浑身上下都透出令人胆寒的冷意:“阿蓟,你记住,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要斩草除根。”

    年仅七岁的孩子,就那么静静坐着,听到这些包含杀伐的言语,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有眼瞳深处,微微掀起了一丝波澜。

    “是,我记住了。”

    锋锐的气息顿时烟消云散,靠在角落的男子重新笑了起来,仍是一日既往的春风和睦:“别想那么多了,难得出来一趟,该好好享受才对。”

    容朝是说到做到的人,整整一天,除了早晨去了一趟吏部以外,几乎都在酒楼和戏园子里度过,甚至还带着容蓟,去了一趟京都有名的红粉街。

    看着他面红耳赤一个劲朝自己身后躲的模样,容朝不由得开心大笑。

    傍晚时分,两人才回到皇宫。

    疯玩了一天,别说是容蓟了,就连容朝也略有些疲惫。

    “好了,玩也玩了,从明日开始,你可定要用心读书,知道么?”一边说,一边替容蓟整理衣领。

    点点头,容蓟道:“嗯,我知道,谢谢大皇兄。”

    容朝笑了笑,轻轻在他背后一拍:“你这孩子,我都说了,你我之间,无须客气。走吧,赶紧回去,再晚一点,林昭仪怕是要着急了。”

    “那臣弟就先告退了,大皇兄再见。”个头才刚到容朝腰身的孩子,规规矩矩朝他行了一礼,随后才转身朝着含德宫的方向而去。

    符禄站在他身后,与他一同目送容蓟离开,直到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符禄才低声说了句:“六皇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孤僻死板了,瞧四皇子和五皇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那才是孩子还有的模样。”

    容朝摇摇头道:“皇家的孩子,不都如此吗?孤像他这个年纪时,比他还要老成,况且……”容朝回过身来,傍晚时分的霞光映在他的眼底,让那一双原本就流光溢彩的眸子,越发惊艳无双:“六皇弟并非性情孤僻,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符禄跟着笑,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之,凡事他都只听殿下的。

    皇上的诸多皇子中,亦不乏优秀之人,但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太子殿下。

    他生来就是高高在上,供人膜拜的存在。

    这个天下,注定属于他。

    “走吧,我们也回东宫。”还有很多政务没有解决,想要之后几天睡个好觉,今天就不能偷懒。

    两人一起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刚踏进宫门,就见正殿前,站着一名手持拂尘的太监。

    万公公?这个时辰了,他来做什么?

    万公公瞧见他,立马堆着笑迎上去:“殿下回来了。”万公公是有名的笑面虎,不管面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而他这种笑,却与容朝不同。

    后者是温雅和煦,令人心神沉静,而前者却是阴翳诡谲,笑里藏针。

    “万公公。”对待皇帝身边的这位红人,容朝向来不敢怠慢。

    “皇上有要事召见殿下,此时正在御书房等着呢。”

    “多谢公公传话,待孤去换身衣裳,便去觐见父皇。”

    “是,那老奴就去重华门前候着殿下。”

    万公公离去后,容朝这才收起一直平淡温然的神色。

    皇帝很少在这个时候召见他,除非有很严重的军机大事。

    带着几分不解,几分疑惑,容朝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便带着符禄去了御书房。

    皇帝正在坐在御案前,手边摊着几份奏章,男人的脸色有些不好,整个御书房,似乎都被某种可怕的低气压所充斥。

    容朝上前一步,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伸手,将面前的奏章一一合上,这才抬头看向他:“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容朝恭谨道:“多日前的科场舞弊案影响甚大,儿臣已经下令,命吏部全力调查,不久之后,应该就可以……”

    “混账!”冷不丁的,皇帝一声怒喝:“这件事,是你该插手的吗?”

    容朝怔了怔,一瞬间,脑子有些放空:“儿臣身为储君,调查此事,当是义不容辞。”

    “谁告诉你,调查此事,你义不容辞了?”皇帝冷声反问:“你既然知道自己身为储君,就该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切莫给朕,给整个皇家丢脸!”

    “是,儿臣知错。”容朝撩起衣摆,在御案前跪了下来。

    虽然口中说着知错,可他却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你皇叔总说你行事过激,立功心切,朕原本没当回事,如今看来,你果然沉不住气。”

    这虽然只是一般的斥责,但认真思索其中含义,却令人遍体生寒。

    尤其是,用沉不住气,来指摘一个下任帝王。

    容朝的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将身子伏低:“父皇教训的是,儿臣日后定当改正。”

    “行了,朕也不想多说什么,舞弊案一事,你就再别插手了,交给大理寺即可。”

    容朝知道自己该叩首谢恩,但最终还是直起身子,出言反对:“万万不可!此事儿臣已经有了眉目,现在放手,岂非功亏于溃?舞弊一案事关重大,必须尽快彻查清楚,这样才能还吏治一个清明!”

    “逆子!”皇帝顺手抓起手边的纸镇,朝跪在下首的容朝扔过去:“你这是在质疑朕吗!”

    容朝不闪不避,纸镇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额角,皮肉迸绽,鲜血淋漓。

    “滚!滚出去!从现在开始,你给朕老老实实待在东宫,一步都不许离开,若有违抗,朕决不轻饶!滚!”皇帝怒吼着,咆哮着,灼人的怒焰,有如九天劫火,几乎将容朝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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