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嗟皆嚣尘拟梦影(上)
“龙渊?”孟惊羽呼吸一窒,不由低喃出声,“七星龙渊!竟是十大名剑……”
陈墨阳说完,也是十分感慨:“是啊,原以为‘龙渊’二字耳熟大约是因为以前见过这人,却没想到竟是他佩剑之名。”
孟惊羽颔首道:“龙渊剑遁世多年,世人早以为失传,我们想不到也正常。曾有言道,宝剑择主,又道宝剑配名士,古人诚不欺我。”
陈墨阳听后也难得的沉默了一刻,却忽然贼眉鼠目的看向他。
孟惊羽只觉得浑身一冷,料想他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刚想插句话打断,却不料那厢的陈墨阳舔了舔嘴唇抢先开了口:“哎,我说惊羽啊,你这么多年没有娶妻纳妾,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爱好?”
孟惊羽呼吸停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危险,音调无限趋近于平缓:“哦,别的爱好。”
仍自沉浸在这种令人激动的想象中的陈墨阳,完全没有注意到孟惊羽这简直要冻掉大牙的冷凝语气,又兴奋的补充道:“是啊!你是不是看上这白衣少年了?我虽没瞧清楚,但似乎的确长得不错,倒不枉你这番为他守身如玉三年不娶!”
“陈!墨!阳!”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孟惊羽霍的一下站起身,一巴掌眼见就要拍到陈墨阳的身上,却不料被他早有预谋的滑溜一躲给躲开了。
孟惊羽负手立在椅子旁边,一张俊脸板得基本跟冬天里结了冰的湖面有一拼。
陈墨阳从小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且要参与其中的闹腾性子,看了孟惊羽这一副神情,跑得远远地躲在柱子后,只伸出了一个脑袋,那嬉皮笑脸的神情半分没变:“哎,殿下,您这算是恼羞成怒么?”
孟惊羽的音调更加分辨不出喜怒:“你说呢?”
陈墨阳看他这样子倒是没了底气,漫天乱晃着眼神:“怎么我一逗你你就露陷了?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还这样,你要继续这样下去,估计这辈子找媳妇都难了......”
孟惊羽听了这话终于有了表情,哼了一声,鄙夷道:“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墨阳见到孟惊羽终于有了表情,估计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颠颠的跑了过来:“惊羽,我这可是念在兄弟多年的份上好心教你。想我风流小郎君陈墨阳的鼎鼎大名谁没听过?得我一席话,绝对胜读十年书!你要是再不跟我好好学学,哪天真碰到一个喜欢的姑娘,就你这性格绝对足够憋得你死去活来的!”
孟惊羽无奈抚额,从小到大他们俩斗嘴他就从没赢过,不过究其根本陈墨阳都是为了他好,他自然也不会当真生气。
还记得幼时刚失了母后时,是他陪着自己一同守孝;他时常不好好听学,也不好好完成作业,总被师傅罚跪,每一次自己也会偷偷拿了吃食茶水送与他,陪他受罚;最初自己在宫内因为没有什么母家势力被人欺负的时候,是他一个一个帮着自己揍回去;当然,拳头不够大的时候也同样多的数不过来,结果自然就是两个孝一起挨打。
这一份兄弟情谊,在他们幼时看来还曾彼此嘲笑说太蠢,尤其是口齿伶俐的陈墨阳更不知道变着法的嘲讽了他多少次。但现在看来每一桩每一件,在这虎狼之地,都是实实在在太难得的经历。
陈墨阳见他半天没说话,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些,问道:“怎么了,激动坏了?吓傻了?”
孟惊羽回过神来,迅速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拍到了陈墨阳脑袋上:“几天没挨打皮痒了?”
陈墨阳揉了揉脑袋,又拿了书放到书架上,怨念道:“为你好还这么狠心……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不过我皮没痒,就是这嘴好几天没得机会松快松快。要不是你提前吩咐过我,不让我在早朝上说关于求亲的事情,之前看着那宗正卿我就上去挤兑他两句了。还不是怪你,也没让我挤兑上……”
孟惊羽好笑的看着他:“哦,是这样啊。没挤兑上他,就回来挤兑我了?”
陈墨阳一听这话赶紧学乖:“不是不是,小的纯属是替我们二殿下气不过。”
孟惊羽哼了一声,再不跟他瞎掰:“不跟你胡扯了,你查出这少年的身份了吗?”
陈墨阳见回了正题,老老实实的坐回到位置上去。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听说那前辈已淡出江湖多年,早便归隐,膝下有一女,其余的就是收了几个徒弟。但我问了他,他却说从没见过。”
孟惊羽疑惑道:“这就怪了,明明是他们的地方,来了人却不知道……你们去的那是什么地方?那白衣公子会不会只是借一处练剑之地?”
陈墨阳直接否定了这个问题,道:“不会,我们去的地方名曰‘潇湘林’,外围似是布有五行阵法,入内后亦是遍布瘴气毒物,我们进去时也是吃了去瘴避毒的药物方被人领入的。若非林中之人绝不易进入。”
孟惊羽听后不禁一蹙眉,道:“与江湖中人有所牵扯,又与能在我楚宫之中来去自如……此人身份当真是耐人寻味……此番追查虽算是有所收获,但大概也打草惊蛇了。不过,我从未听说过潇湘林这地方,日后若有机会不妨从这个线索切入再行详查。这几年你能查到这里着实不易,这件事就先告一段落。”
孟惊羽见陈墨阳得了他的夸奖,一脸得瑟的模样,没给他机会显摆,直接继续说道:“这件事请虽然告一段落了,但我还有其他事请找你说。今日上朝时,你也听到父皇的意思了。出使梁国一事一切由我做主,所以这几日我便得拟出一个随行人员名单。你我虽要好,但我希望你能留京,替我小心观察着。楚宫最近太平静,昭阳宫静贵妃、襄福宫敏妃那两位且不说,单看左、右相的反应也不大对劲……你怎么看?”
陈墨阳思忖片刻,难得的严肃了起来:“你没说的时候,我还没觉得什么。但经你一说,我也发现了的确不大对劲。我族中二叔的调任你也知道。他那太尉职位,说好听了是三公之一,说得不好听了,没录尚书事就是个虚衔,一点用都没有。结果现在呢?看着是由正一品的太尉迁至从二品的护国上将军,可这根本就是摆在面上的明贬暗升嘛!”
他喝了口茶,倒是越说越起劲:“再说三年前,杜常敏和杜昶虽都被贬了官,但又提拔上来的那个新的右相还是他们的人_,说起来就生气,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倒了一个杜常敏又来一个封子恪!不过这次他们倒是没得好,就说右相那跟屁虫杜昶吧,本来在禁军监司做得好好的,这下子看似连升三级,却是个有名无实的特进Y嘿,只怕他还正乐得开心呢!”
孟惊羽瞥他一眼:“得了,你那贫嘴的毛病赶紧给我收起来。你父亲那儿怎么说?”
陈墨阳挠了挠头:“若说以往,父亲的心思我多少还能摸到一两分。这次我本以为明白了。可这么听你一说,却又觉得全没明白。这些日子父亲是照常递折子,照常上朝,一切都是照常。但是他最近的话确然少了许多,这一阵子更是没少嘱咐我少出门呢!惊羽,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孟惊羽端起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眸光沉沉:“暂时还未确定,若是有什么也不过多是猜测。不过倒是不急,相信很快就可以验证了。父皇宣我明日晚膳时分进宫用膳。若只是用膳,父皇绝不会单独只宣召我一人。皇兄……呵,山雨欲来风满楼。”
原本陈墨阳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的,可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又没忍住,顺顺当当像模像样的接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孟惊羽正想着下一步的安排,蓦地听到他这一句不由嘴角一抽,啪的一巴掌拍上去,道:“去你的西湖歌舞几时休!这要是换作几年前师傅听着了,你又逃不了抄一晚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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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宫,议事殿。
”梁国招婿之事可安排妥当?”暗红雕木座椅上的周帝拄着案子问道。
立于窗旁的白衣人淡笑答道:“恩。”
皇帝抬眼,想了想,又问道:“是否随行?”
”恩。”回答依旧。
周帝起身松活了一下筋骨,拿起桌上一道折子递给白衣人道:“世卿,你也知道,我大周向来不以兵强着称。这些年不过是靠着朝中几位能臣多方斡旋,朕才能偷得几日安闲。所以这次招婿对于我周国来说意义重大。昀儿虽不随行,但这梁国的支持朕势在必得。”
林世卿接过折子,笑容不变,也不回声。
周帝一见林世卿如此静默片刻,又开口道:“你也知道,招婿不过是招个盟友。论才论能论胆色论忠心,你都是最合适的......也只有你,我才放心。”
林世卿笑意盈盈,仍不言语。
周帝又道:“依礼而言,迎娶公主的应该是昀儿。但是朕多番考虑,你为我大周效忠多年,若是当真能争得梁国支持,这位公主便许了你吧。”
一听这话,林世卿终于抬起了头,玩味的看了周帝几眼,唇边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哼”了一声作为回答,又低头瞥了一眼折子:“高远晨,孟惊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