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值钱的东西
街上纷纷嚷嚷,好不热闹。
本来后日才离开的皇帝提前一日,匆匆返回了洛城,他走之后,龙头镇的城门楼上,立刻就挂起了三颗人头。
告示所称,被斩之人是醴香楼的东家柳东城和两个儿子,所犯之罪是在贡酒中下毒,太子一夜未能起榻,经太医诊治,酒里面竟含有毒药。
皇帝大怒,将柳家男丁全部砍头示众,女子全部充入奴籍发卖。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兰芽不由得哀叹一声,昨日还大张旗鼓送贡酒、做皇商、风头无两的大酒楼,转瞬成过日黄花,零落成泥。
任谁也想不出柳东城吃了熊心豹子胆给太子下毒,可是,这件事就这样诡异的发生了,所有充公的产业,包括酒窖,被北萧第一商家沈家买入囊中。
本来在菜市口买卖人口的人牙子们,别出心裁的将柳家的小姐和奴隶们,统统拉到镇门口来卖,就在明晃晃的人头悬挂的下方。
少女抬起眼眸,看着父亲和两个兄长的人头,心中一片慌凉,前一刻,还在为争夺家传窖酒密方、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位嫡庶兄长,如今却并排挂在城墙,成了一缕孤魂。
自己和姨娘庶妹们,被人牙子与奴仆们一起,堆弃在杂乱不堪的一角,被轮番的扯上台子,任大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轮到少女上台了,少女眼睛焦急的在人群里巡视一圈,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眼中不由得闪现一丝失望。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笑道:“这个就是柳家不可一世的小姐,一直压着我们高家酒坊一头,如今定要买回去,做一个温酒捶腿的小娘子,醉倒温柔乡......”
身侧的男子不屑道:“高二,你可别打柳家密方的主意了,柳家的密方传男不传女,你别瞎子点灯白费腊......”
高二眼睛一瞪道:“柳方,你才是银样腊枪头,没有方子就不能暖榻捶腿了,柳家的小娘皮长得可俊着呢。”
柳方讥讽的一笑,上下打量着男子道:“就你这个身量,别把小娘皮身子压成纸片!未等鱼水之欢就软成泥了,还是我买了吧!”
高二反驳道:“小娘皮是匹烈马,不好驯服,你这个瘦高杆别偷鸡不成蚀了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污秽之词源源不断,说得柳紫鸢脸色惨白惨白的。
兰芽让柳屠户将牛车停在一侧,踱步走到台下,家里有海氏、四个姐妹和大林,如今只有绿柳和红杏服侍着。
绿柳为人泼辣,膀大腰圆,照顾性子弱些的兰香最好不过;
红杏心思缜密,在心思单纯的海氏身边帮称相得益彰;
自己、兰朵和兰丫身边都应该有个丫寰帮称着才行,便眼睛观瞧着想买两个回去。
刚挤入人群,就听到了高柳二人的污言秽语,眉头不由一皱,抬头看向被辱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皎好,唇红齿白,肤白如雪,好一幅娇小的可人儿,此时却是神色惨白,称得七分颜色带着三分怜爱,更是楚楚动人。
奴役司的人上台来,似拍卖般说了底价五两,几个商贾之人争得不亦乐乎。
兰芽不由得摇了摇头,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美人多凄凉,命运好的得一夫宠爱,命运不好的就转入青楼,成了男子身下取悦的尤物。
这样观来,她的命运不算最好,却也不是最坏。
最后,高姓男子以二十两成交,上前要牵起柳紫鸢的柔荑,女子如遇蛇蝎般的后退,大叫道:“别碰我,我不走,我夫君会来救我的。”
高姓男子哧然一笑道:“你说的是沈家的大公子吧,沈大公子正忙着接收柳家的酒楼、客栈及酒窖,连酿酒师傅都一个不少的接纳了,怕是不会再接纳落魄的柳小姐了。”
少女如疯颠般的咬了高二胳膊,疯也似的往人群中横冲直撞。
奴役司的衙役见状,甚是气恼,拿起杀威棍照少女的膝盖打下来,少女痛呼一声,身子直直的前倾,摔倒在地上。
地上有一块石子,脸颊登时被划出一条血槽,鲜血直流。
少女迭迭撞撞的爬了起来,卒不及防,被高二上来给了一巴掌,身体椅了两下,险些再次跌倒。
高二恶狠狠道:“该死的小娘们,摔哪不好,你摔脸上,破了相就一钱银子不值了,这可如何是好?”
柳紫鸢倔强的瞪起桃花眼,不曲的盯着高二。
高二眼珠一转,狗腿似的对着奴役司的衙役道:“差大哥,我还没交银子呢,这个柳家的小姐我不要了。”
衙役登时黑了脸,杀威棍在地上猛的墩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响,吓得高二忙退了下来,乖乖的交了银子。
回过头来却是恶狠狠的抬起手来,照着林紫鸢带血的脸就要打下来。
兰芽不忍,一手扯过紫鸢,脸色不悦道:“高东家,你这样是要出人命的。”
高二眼睛一立道:“我买的人就归我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算老几!凭什么管!”
兰芽不理会高二,看了看紫鸢的脸,啧啧道:“伤口太深了,卖到青楼都没人要了吧,高东家精明一世,这回可是做了亏本买卖了。”
高二脸色不悦的扯过紫鸢,对兰芽怒道:“老子家银子多的是,要你管?”
兰芽摇了摇头不无叹息道:“我娘就想找个长的丑的服侍着,省得丫寰们心野,结果让高东家截足先登,可惜啊可惜。”
高二一听有门,和颜悦色道:“小丫头,你娘亲太高明了,现在的丫鬟们心野着呢,今天是丫头,明天就能成了姨娘,不得不防,这个长得丑的丫寰,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众人一听,不合时宜的哄堂大笑起来,前一刻还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转瞬成了没人要的丑丫头。
兰芽沉吟道:“可是,俺娘只给了俺十五两银子,让买两个丫寰回去。”
高二和蔼道:“小丫头,省事能干的丫鬟一个顶两个,你看这个,出身好,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无一不精,最关键的是,长的还丑。”
兰芽状似犹豫的颠着手里的十五两银子,一幅想买又不想买的模样。
高二上手就抢过了兰芽的银子,怕反悔似的挤出了人群。
兰芽忙扶过紫鸢,让柳叔赶着马车就奔向了王氏医馆,进了医馆就叫道:“王郎中,快救人!”
王郎中是上次兰芽卖蛇胆之人,拳头大的蟒蛇胆不多见,还是个小姑娘卖的,所以对兰芽印象犹为深刻。
见兰芽扶着一脸是血的姑娘进来,忙放下手里的轻度患者,察看着紫鸢脸上的伤口道:“小姑娘,这也太严重了,肉翻翻着,只能包着,会留下很重的疤痕的。”
兰芽看着紫鸢眼里的绝望,摇了摇头道:“王郎中,帮我准备一些温水、针、盐,再准备一些桑树皮。”
王郎中云里雾里的叫小学徒准备一应物事,自家院里就种着一颗桑树,直接剥下来一块皮。
兰芽撕下表层的黄皮,细细抽取里面的一股长纤维,穿进了针孔里,将针尖用力弯成了钩状。
看着紫鸢清洗过后发白的伤口,对王郎中道:“给她灌暂时失去痛觉的药粉。”
王郎中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小瓶子,在紫鸢鼻下嗅了嗅,便失去了知觉。
兰芽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慌乱的心神,用不太精湛的女红,一针一针的细密的缝制起来,足足缝合了十余针,这才洒了创药粉,用帕子包扎了起来。
王郎中怔了半天,狐疑道:“姑娘,这样,这样能行吗?”
兰芽笑道:“皮肤和衣肤一样,缝起来,才不容易裂开,疤痕也会最淡。如果是个男子,有块疤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毁了容,只怕就会轻生了。”
王郎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紫鸢身为一个女子,扔在医馆里不方便,兰芽便躯车回了于家村。
一进院子,见入眼的低矮的黄土泥房,紫鸢不禁筋了筋鼻子,心情顿时阴暗了。
最初看兰芽地装束,她以为兰芽是富贵人家的得脸丫鬟,后来看到牛车,她想着,也许是个富贵的耕读世家,现在一见,却原来是地地道道的贫民,连她家庄子里佃户的日子都不如。
见紫鸢的反映,兰芽心中不由一阵冷笑,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呢,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富足的商贾而矣,俗话说,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她以后的日子,只怕连绿柳、红杏都不如。
兰芽不由起了试探的心思,从怀里掏出身契来,放在桌上,对少女道:“你是琴棋书画样样通的大小姐,我家怎敢用你来当丫鬟,我表哥年方十四,尚未......”
还未说完,紫鸢扑通一下跪在了冰冷的地上,眼睛扑漱漱的向下落,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我柳紫苑来世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兰芽暗笑,这是不愿以身相许了。
面有难色道:“唉,这不是强求之事,我看就给我大姐帮忙,做个烧火丫头吧。”
紫鸢的脸色登时就绿了。微一沉吟,梨花带雨般的哭道:“于、于小姐,我已经有了未婚夫君,求你成全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吧。”
说完,以额磕地,咚咚做响,额头登时就出了红印子。
兰芽忙扶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成全,一定成全。”
紫鸢欣喜的站了起来,拿起身契就要揣在怀里。兰芽笑着拦住道:“柳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于家泥坯房,破家具,粗瓷碗,整个家现在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你了,值十五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