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果然真英雌
鱼棠一辞行,兰芽用准备了一个临时的行囊,将包袱递给了鱼棠道:“里面有干粮和换洗衣裳,你路上用,此外还有十个猩包,红色的是第一个月的,以后每过一月,你便打开一只,不可早,亦不可晚。”
鱼棠点了点头,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秀秀的房间一眼,便转入了凛烈的寒风中,风儿猎起他的衣袍,有些风霜,有些沧桑,还有些孑然。
兰芽默默道了声“珍重”,鱼棠。
鱼棠一路向县城方向行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趿着木屐,磨的脚甚是不舒服,想起兰芽说的包袱里有鞋子,顿时灵光一现,拍了拍有些痴傻的脑门,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解开了包袱。
里面是一双厚重的黑毛皮靴,很新,很厚,定是未穿过几次的上等货,还有两件最普通小厮的衣裳,质地却很是寒酸,连鱼棠身上穿的衣服还不如,衣袖处还有一处破裂的洞。
干粮是厚肉肉饼,吃在口中,油香四溢,直入脾胃。
在包袱的一角,堆着十个荷包,大小几乎相同,重量也相同,只是颜色五花八门。鱼棠好奇心起,想要打将开来,将红色的荷包掂在手里,迟迟没有打开,心里想着,于姑娘说了,一个月打开一个,自己不能打开。
放下猩包,拿起肉饼继续啃着,眼睛的余光却是不住的瞟向那十几只荷包,荷包是最普通的荷包,没有香气,没有绣花,材质也是掉在地上无人捡的颜色,现在,却似带着无数的吸引力吸引着鱼棠。
刚刚的天还是乌蒙蒙一片,眨眼间,雪花纷飞,落在了包袱上,鱼棠赶紧收拾的包袱,向前走路,走到一处破败的庙宇,鱼棠紧走几步,闪过栽倒一旁的庙门,进了庙内。
庙内己经有了三拨行路之人,一对儿农家打扮的父子,三个身强体壮的行脚汉子,还有墙角睡觉的小乞丐。
几人抬头,见鱼棠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穷书生,眼睛便低了下来,三个行脚汉子继续烤着殿内的一堆火,父子二人坐在殿里的暗影里,小乞丐也只瞟了一眼便睡了觉。
鱼棠与行脚汉子和父子二人成三角之势坐了下来,想向火堆凑近些,一个汉子抬起眼来,射出一抹戾气,鱼棠便未敢挪动地方,有些冻得瑟缩,便打开包袱,将那件破了洞的衣裳也披在了身上。
方才在雪里走,雪花裹在包袱里,到了庙里,被火的余热烤着,有些发潮,看着小小的荷包,鱼棠木讷的脑袋灵机一动,感觉自己的智商空前的转动,荷包潮了,里面的东西自然就潮了,潮了,自然要拿出来烤干,不然,坏了怎么办?
鱼棠笑纹晕开,觉得自己终于想到了即不违背自己做人原则,又能变通的方法,毫不犹豫的的开了红色荷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几小粒细碎的银两掉了出来,不多,大约二两,这是兰芽给他的一个月的花销,里面还有一只小纸条,纸条上书:本姑娘敢打赌,不到一个月,你就会忍不住偷看,这银子姓于不姓鱼,不许施舍,不许被骗。下一个是青色的荷包。
鱼棠嘴角一抽,好生无聊的将纸条扔在脚下,将银两揣在怀里。
书生偷偷窥了一眼那只青色的包袱,见四周无人注意,嘴角一扯,忍不住打开了第二只荷包,里面仍是一张纸条和二两碎银子,纸条上书:鱼大书生,财不可露白,切记切记。下一个是蓝色的荷包。
鱼棠早己没了第一只荷包的纠结,很自然的收了银子,打开第三只包袱,一如即往的二两银子和纸条,上书:本姑娘敢打赌,这个荷包已经不再姓鱼,姓马,叫马大哈,还是姓强,叫强盗?
鱼棠好不气恼,再打开其他的荷包时,里面都不再有银子和纸条,而是重量和重量差不多的小石子。
鱼棠的眼睛都要红了,他不是气兰芽小气,只给六两银子的路费,他是气兰芽太过瞧不起人,为什么自己只能挺到第三个月,为什么不是第四个月、第五个月,自己这么不值得人信任?
鱼棠喘了两口粗气,眼睛瞪了半天,眼皮直打架,半天才沉沉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是什么东西捅着自己脑门,鱼棠痛得嘶的一声,睁开了眼,抓住了弄痛自己的武器。
原来是庙里的那个小乞丐,正用木棍怼着自己额头,鱼棠不由怒道:“小乞丐好生无理,子棠正睡得香甜,缘何相扰?”
小乞丐翻了翻白眼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宿了,该交房钱了?”
鱼棠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一脸懵逼道:“这不是客栈,还要房钱?”
小乞丐耸耸肩道:“这里是小子的地方,小子天天修缮打扫,自然要得房钱。”
鱼棠狐疑的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珠网密布,尘土四散,门扉破败,风雪毫无遮挡的呼啸而进,实在看不出哪里修缮和打扫,若不是有喘口气的活人在,鱼棠甚至怀疑这是一处鬼庙。
鱼棠转头去问那两拨人,三人的行脚汉子不见了,父子两人亦不见了,只余下自己与小乞丐,想拿几个铜板打发了,手掏入怀中,怔在怀中,怀中的银子己是不翼而飞。
鱼棠脸色大变,看向包袱,包袱被打了开来,反毛皮靴不见了,那套破旧的衣裳和木屐还在,装了石头的荷包也不见了,鱼棠推坐在地上,哭丧着脸道:“朗朗乾坤,日月昭彰,贼人好生大胆,竟敢偷银子,我要报官......”
小乞丐撇了撇嘴,丝毫不被鱼棠的悲凄所感动,手支着木棍,痞气十足道:“这事怨不得别人,你当着大家伙的面数银子,还不警醒着点儿,人家当然是偷了银子就跑了,看在你被偷了银子的份上,我就要你身上这件衣裳就算了。”
鱼棠双手一抱衣裳道:“这是书院发的书生袍,不能给你。”
乞丐一棍打在了鱼棠的屁股上,饶是没有用力,还是疼得鱼棠一跳脚,神色慌张道:“小子休得无理,待子棠报得官来,从那三个行脚汉子手里抢回了银子,定不会欠几个铜板的房钱。”
小乞丐不依不饶道:“你若再不急着报官,那些人就走远了,你自己看着办,要想走,脱衣裳,走人,若不想走,先吃我几棍再说。”
鱼棠干脆胸脯一挺道:“士可杀,不可辱,要衣服没有,要命一条。”
小乞丐呵呵一笑,扔下棍子,伸手就来扯鱼棠的衣裳,鱼棠紧掩领口,可怜兮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子棠若是赤身露体该如何去报官?你就可怜可怜子棠吧。”
小乞丐见这样耗下去总不是办法,指着散落地上的那件破旧的衣裳道:“这件衣裳你可以穿走,鞋子,你就穿小乞丐的吧。”
小乞丐将脚下露指头的破布衣踢了过来,鱼棠欣喜的套了套,有些挤,但总比光脚和木屐强。
在泥像后换得了衣裳,将书生袍子给了小乞丐 。
小乞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理会鱼棠,到后面去换鱼棠的衣裳去了。
鱼棠轻轻叹了口气,将地上的三张纸条抚平,心有不甘的揣在了怀里,自己还赌气兰芽小瞧自己,断言自己超不过三个月,结果的结果是,自己一天也没挺过去,银子、鞋子、饼子全丢了,只这件破旧的衣裳还在,或许,是于姑娘早就预料到的?所以给的是无人要的破衣裳,而不是如靴子一样的舒适整洁?莫不是她真的是仙童不成?
鱼棠内心赞叹着,见天色大亮,抚平了衣裳,掠过布腰袋时,摸到了些许厚度,狐疑的打开,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和一张银票,只见上书:在家千般好,出门万般难,一路顺风。
银票,竟是五百两银子的大数目,即使鱼棠什么也不做,也够他游历三年,鱼棠登时心里暖暖的,不由感慨,这样一个女子,果然是真英雌,不让须眉。
于三光果然是打穷苦日子里过来的,算计得很细,米没有买精米,而是两掺的二米粗粮,面是粗糙面,还买了两大袋地瓜,菜是寻常的冻白菜,为了几个孝子身体,又买了几十颗鸡蛋,这在灾祸之年,这已经算是顶好的日子了。
马车一路穿过村庄,长驱而入于家,收到了无数艳羡的眼神。
到了于家,陶叔拴好车,于三光与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一同从车厢内跳下来,此人长着浓眉大脸,一脸的正气,头上戴着一项六角帽子,在一众泥腿子中间倒是多了几分斯文出来,因为是坐于三光的车回村,此人甚为热情的帮于三光扛面扛米,一直送入房中,就连陶叔都没抢到活干。
此人本名孙大友,因为头上长年长癞,被村人戏称为孙大癞,常年戴着六角帽也正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短处。
此人的长相也分外的有欺骗性,别看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干的却是鸡鸣狗盗、混水摸鱼之事,本来在镇上混的也不错,从不回村子里吃“窝边草”,此时因“生意”不景气,这才回了村。
因经洪水一灾,村中和镇上的人们都受了巨大的损失,于家村更是如此,村人明显分成了三个等级。
有亲戚投奔的村人,除了房子受损或残败,粮食和财务没有受多少损失,也没有经历可怕的瘟疫;
没有亲戚投奔的,命好的,将粮食藏在房梁等高处,没被犹里三部的人搜到,自义庄回来之时,也算有个嚼口的东西勉强度日;
只苦了那些没有藏好粮食被犹里部落抢劫的,或是房屋倒榻粮食被洪水冲走的村人,靠着朝廷发的救济粮只维持不过月余便己告罄,这一大年来便是遥遥无期。
这孙大癞在村中的家人便是这第三等级的,处于贫困线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