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薛大郎砸缸
屠大娘惦记着回家做饭,见薛家几人没事,也便转头去了,没一会儿,又打发她家那二小子端过来一海碗萝卜汤,说是就着那榛子酥饼好下肚。.
薛灵镜与薛锐两个在堂屋里对坐半晌,估摸着屠大娘家该吃完午饭了,便催他过去玩一会儿,自己却是盯牢东屋的门,脑袋里转得飞快。
既然注定要以另外一个身份在这个家生存下去,这些天,她便一直在琢磨,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她脑袋里有许多想法,光靠嘴说,崔氏未必肯听,而眼下,或许是个机会。
薛灵镜素来行事果断,眼见得崔氏将堂屋草草收拾过便去了房后,料想她轻易应当听不见房里的动静,便立刻起身行至东屋门前,抬手在门板上拍了拍。
“哥,你出来一下,我有两句话想和你说。”
如她所料,房中鸦雀无声,薛钟并没给她半点回应。
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她在心头默默念叨一句,咬牙一发狠,抬腿使劲在门上踹了一脚,发出“咚”的闷响声。
“薛钟你出来!有本事你便一辈子躲在里面,否则,一旦被我逮住空儿进去了,我保证把你的书有一本算一本都撕个稀巴烂,毛笔全扔了,砚台也砸碎!”
这话果然奏效,东屋里很快有了响动,须臾,门吱呀开了,薛钟慢吞吞地从里面走出来,皱眉瞪眼满面不耐:“你要干嘛?我的时间,不是你能耽误得起的。.”
有时候,薛灵镜真觉得挺好奇的,忍不住猜测那薛钟的身体构造是不是和常人不同。整整一个上午啊,就算他肚子不饿,眼睛不酸,难道连茅房也不用去吗?一两个时辰就那么坐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她也没打算在这上头瞎操心,眼见薛钟出来了,便立刻上前一步,抬头没好气道:“方才那几个要债的从咱家离开,又去了河边脚店,你可知发生什么?你在家中躲清静,倒是护了自身周全,娘却被那几人用言语从头到脚羞辱了一个遍!你便一点都不关心,连问都不问一句吗?”
薛钟并不回她的话,转脸望向窗外。
“你还算不算男人啊?”
薛灵镜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摁住他揍顿饱,当胸用力推他一掌:“家里这样困顿,难道你就打算永远只靠娘勉强支撑?回头她累出毛病来,你不心疼吗?阿锐才十岁,尚且知道替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呢?”
“啧。”
薛钟给她推得一个趔趄,脸色愈发难看,舌头绊牙齿,瓮声瓮气道:“你道我读书是为了甚么?”
虽然仍不看她,却至少没装哑巴,真真儿是令人可喜的进步呢……
“我怎知你是为了甚么?”
薛灵镜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反正这许多年,我只见你成天捧着书在那儿呆坐——对了,你几岁来着,十六了吧?读了这么久的书,连个童生都没挣着,叫人如何指望你?家里这般情景,难道你不该出一份力?”
“你……你说什么?”薛钟的面皮瞬间由白转红,继而变得紫涨,似是要滴下血来。.待要发怒,却忽然又生生忍住了,一拂袖道,“你大字也不识一个,懂得什么?我不与你计较。”
话毕转身就要进屋。
薛灵镜连忙伸脚抵住门,同时一把揪住薛钟袖子,暗暗磨牙。
本姑娘苦读十六年,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不识字?你才是文盲一个吧!
薛钟挣扎两下,见挣脱不开,难免有些气急败坏,一跺脚:“你究竟要做甚?休要与我纠缠!”
“谁有工夫与你纠缠?我每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可不像你这般闲得慌!”
薛灵镜死死扯着他不撒手,声色俱厉:“我告诉你,你的清闲日子到头了。脚店三天两头有人闹事,娘一个妇人家在那儿着实不安全,即便有个常喜,他到底不是咱自家人,不能时时把娘护在头里,铺子上没个男人看着可不行。打明日起,你便去脚店里呆着,凭你要在那儿读书也好,发呆也罢,都由着你,只是打烊之前,你绝对不能离开半步,没得商量!”
“我……我去?”
薛钟的双眼陡然瞪得好似牛铃,满面诧异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娘说的?”
薛灵镜不置可否,低低哼了一声。
“那脚店中如此嘈杂,我去了还如何读书?你们这是、这是拖我的后腿!”
“废话,真要读书,哪里不行?古人凿壁偷光囊萤映雪,与他们相比,你的条件都好得不像话了!”薛灵镜一嗓子嚷到他脸上去。
薛钟肩膀微微瑟缩,这会子连眼眶都一片血红,“这事儿定了,没的商量?”
“没的商量!”薛灵镜斜眼瞥他,一口咬死不放松。
“我、我……”
那薛钟有如受了天大打击,先是茫然无措,随即一张脸竟有些扭曲,四下里胡乱张望一阵,陡然拨开薛灵镜,跌跌撞撞冲出堂屋,也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到一块石头,吭哧吭哧搬起来,照着屋外那大水缸便砸了过去。
只听得“咣啷”一声,水缸被砸出个大洞,清亮的井水哗啦啦奔涌而出,哪消片刻,便将门前的土地浸得一片透湿。
这砸缸的动静委实不小,一直在房后忙活的崔氏终于被惊动,双脚倒腾着匆匆赶来,瞧见眼前一幕,立时心疼得不行,火气冲到头顶,扭头便骂:“镜镜,你能不能让娘省点心?偌大个村子,你去哪里玩不行,偏折腾那水缸做什么?十文钱一个哩,没的被你糟蹋了!”
说着又去看薛钟:“瞧瞧,把你哥也闹出来了,敢是你皮痒痒了,打量着额上有伤,我就不敢揍你?”
薛灵镜撇撇嘴又耸耸肩,往后退了退:“娘别冤枉我,这个锅我可不背。”
“啥意思?”
崔氏一头雾水:“难道这水缸不是你砸的?你诓谁呢,不是你,还能是你哥不成?你……阿钟?”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薛钟神色有异,顿时大感意外:“阿钟,这水缸真是你砸的?”
薛钟常年闷在家里,体力差得一塌糊涂,不过搬了块大石,便呼哧呼哧喘个不停。他面红耳赤地与崔氏对视,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我!要!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