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活腻歪了
薛灵镜所说的赚钱之法,崔氏心中仍有疑虑,却没再话里话外地斥骂阻拦,这便算是默认了。.
有时候崔氏觉得挺奇怪的,从前她这闺女也泼辣执拗,天生揣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却没有哪一回像现在这样,让她打心眼里觉得无法反驳。
是从几时开始的呢?
大概就是薛灵镜撞坏了头之后吧,家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退亲、借钱、脚店关张……表面上看来,好像都是她这当娘的在拿主意,薛灵镜乖得很,事事都要征求她意见,但假若细细想去,她便发觉自己其实始终被自家闺女牵着鼻子走,而她居然被牵得心甘情愿。
果真是……死里逃生一回,这孩子便长大懂事了?
崔氏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眼看暮色四合,赶紧去灶房张罗晚饭。
也是直到全家人都上了饭桌,她才看见自己那大儿子的脸上顶了老大一只龟。
唔,虽然颜色淡了些,形状却保持得很完整,而且看起来画工不错,那乌龟高昂着头,四爪有力尾巴微斜,像是正在奋力往薛钟的额头上爬。
“你这是弄的什么?”
崔氏皱紧眉头:“你当笔墨很便宜吗?我月月花钱给你买了来,就是让你做这个使的?”
薛钟很委屈,嘴唇翕动刚要出声,薛灵镜抢在他前头笑着道:“娘,你别骂我哥,他这是在激励自己呢。.古有贤人悬梁刺股,今有我哥画龟明志,我哥说了,若这龟还不管用,改天他再画只猪,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偷懒呀!”
什么跟什么!
崔氏越听越糊涂,回头瞟薛钟:“你真是这么想的?”
并没有好吗?
薛钟真恨不得将中午发生的事对崔氏一股儿脑全倒出来,然而不经意间一抬头,正对上薛灵镜似笑非笑的目光,他立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他禁不棕想,自己是如何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又是怎样被扯着头发在脸上作画,毛笔刷刷刷,毫不留情从皮肤上掠过,那又疼又痒的滋味……
最终,薛钟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只将满腔悲愤寄托在牙齿上,将手里那微黄的饼子狠狠咬了两口,并发誓,今晚他一定要看整宿书,以安慰受伤的心灵,填补精神的空虚和寂寞。
接下来的日子,薛灵镜果真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学习厨艺”上头。
这所谓的“学习”,无论是成天缠着崔氏发问,还是隔三差五跑去跟屠大娘等村里人请教,都纯粹是做给崔氏看的,她只需要让崔氏看到她日复一日的勤恳,再惊喜地发现她天赋惊人,然后,一切便水到渠成。
当然,她也不是半点心思都没花,至少在如何烧好柴禾灶这件事上,她是真下了功夫的,几乎每天都在研究该怎样添柴减薪,如何将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觉也睡不安生,恨不得做梦都在琢磨,反倒是崔氏看不下去,狠狠骂了她几回“作死不要命”。.
薛灵镜摊手,没办法,谁让你这换了芯儿的闺女是个上进心爆棚的好姑娘呢?
已经关张的脚店里,还有好些东西没搬回来,有时候薛灵镜想休息一下换换脑子,便会领着薛锐跑去拣一两样拿回家,横竖不急着用,慢慢往家倒腾,只当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放松放松心情了。
这日恰逢是个阴天,午后薛灵镜见外头阵阵凉风拂面,舒服得紧,便领着薛锐出了门,打算趁天气爽朗,多搬点物件儿回家。
最近这一向,薛灵镜很喜欢同薛锐凑在一处。
平日里,当着崔氏的面,她既要小心不让自己做出不合常理的事,以免引得崔氏生疑,又得花费心思,变着法儿地让崔氏接受自己的各种决定;
至于那薛钟,则随时都有本事让她气不打一处来,简直看一眼也觉得多余。
来到这石板村,换过另一个身份,她看似适应得不错,实则过得很累,唯独与薛锐在一起的时候,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放松。
小家伙机灵可爱,懂得维护她,无条件地支持她,还很会哄人开心,这样的孝子,谁又能不喜欢?
薛灵镜向来主张做事要尽力,玩也要玩得够本,既然和薛锐出了门,便暂且将自己那发家致富的挣钱大计尽皆抛在脑后,姐弟俩晃晃悠悠的,先在村外河岸上围观打渔郎收网捕鱼,又很是嬉笑玩笑了一阵儿,闹得一身汗,才不慌不忙开了脚店门,径直去后厨拾掇东西。
铺子开了好些年,各色物件儿又多又杂,薛灵镜忙活了好一会儿,把那起自己估摸能用得上的玩意都装进竹篓子里,一回头的工夫,却发现薛锐不见了人影。
她也不着急,把竹篓往肩上一扛,抬脚走到铺子大堂,这才笑眯眯扬声唤:“咦,我的小尾巴呢?”
“这里呀这里呀!”
小尾巴应声从大门外窜了进来,手里捏一把柳条:“姐你收拾好了?咱们要回去了?”
薛灵镜斜乜他:“你折那么多柳枝做什么?难不成,是怕我想揍你的时候没有趁手的兵器,特地预先帮我备下?”
“嘿嘿,你才舍不得打我呢!”薛锐脸皮厚,笑得见牙不见眼,“折点柳条,回去咱俩编蝈蝈笼子玩呗!”
薛灵镜很想说,你养只蝈蝈在家,没日没夜地叫,薛钟迟早崩溃。可还没开口,眉心却突然一跳,不由自主地飞快扭头,望向脚店门外。
那种被人在暗处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上次是在屠大娘家外头,村路上人来人往,她无法分辨是否有谁跟着她、注意她。但眼下,脚店门前无比空旷,这被目光追随的感觉就格外明晰,绝对不会是错觉。
真是活见鬼!
薛灵镜心里一阵烦躁,用手肘撞撞薛锐,压低喉咙:“阿锐,你有没有觉得有人躲起来在偷偷看着咱们?保不齐还一直跟在咱们后头来着,这不是第一回了。”
薛锐讶然。
村里还有人敢尾随他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他心里一万个不信,却并不含糊,立时打起精神四处张望。孝子素来眼尖,片刻蓦地瞪圆眼珠,把薛灵镜袖子一拽,抬起胳臂指向门外,小声嚷:“姐你看,在那儿!”
薛灵镜轻手轻脚蹭到大门边,定睛一瞧,果然,不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槐树后,有片灰色的衣角,正随着河风微微飘动。
真是够了,要躲也躲好些行吗?这样顾头不顾腚的,是在糊弄谁?
她心头怒意陡生,一扭头,眼梢里正好瞥见薛锐攥在手心里的柳条。她当即劈手夺过,将脚步放得更轻,一溜小跑着,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大槐树后,扬起手,半点不客气地一柳条子狠狠抽在那人背上,同时敞着嗓门,把崔氏的口头禅也吼了出来。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