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客来
薛灵镜顿时有点头疼。.
这徐春言行间,倒还像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他的“有情有义”,对她来说恰恰是个麻烦。
她心说,喂这位朋友,你有决心,这很好,本姑娘给你鼓掌以示鼓励,但你要不要先搞清楚一点,其实我根本就没打算嫁给你?
许是因为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的缘故,徐春索性开始滔滔不绝起来:“退亲的事,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也闹过两回,可我没本事,说服不了家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发媒婆到你家来讨要通婚书。镜妹妹,你不知我心里有多苦,那冯媒婆嘴皮子利索得紧,竟打算将她一个远房侄女说给我,我爹我娘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还觉得很满意。我、我是不依的,凭那冯媒婆如何巧舌如簧,将那姑娘说得天花乱坠,我也是不依的,我心里只有、只有……”
薛灵镜听得鸡皮疙瘩直冒,急急挥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
“那么我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她漠然道,“你我既已退亲,往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家的事我没兴趣知道,你也不必再多说,咱们彼此省点力气吧。你若还真心替我着想,烦请往后不要再来,这就算是帮我的忙了。”
其实她大可以把话说得更决绝一些,对这徐春言语嘲讽一通也不是不行。.然而,毕竟从前的薛灵镜与这徐春不只是定亲这么简单,互相之间颇有点郎情妾意的意思,若她表现得太决绝,恐怕反而会使徐春生疑。
脚店多日不开门,这会子冷不丁杵了三个人在门前,自然引人注意,河岸上已有好几双眼睛频频往这边张望,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薛灵镜说完了话,便扯着薛锐绕过徐春又要走。
殊不知她越是这样冷淡,在徐春看来,便越是认为她仍旧气难平。因怕她彻底心灰意冷,便跨一大步挡在她跟前,嘴皮子也利落了。
“镜妹妹你只管安心,我徐春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是算数的。眼下在我家,我自然做不得主,可谁又晓得将来如何?只要我努力成为我家最有本事的那个人,往后我说话,就肯定会有分量。我同你说吧,我已决定了要跟人跑船去,那行当风险虽大,却很能赚钱,不出五年……不,至多两三年,我就是我家的顶梁柱了,到那时,我想做什么,谁还能拦得住?”
他叨叨个不住,薛灵镜却压根儿没在听,只看见他嘴巴动来动去,至于说的什么,却是半个字也没入耳。
这一点,徐春自然是不晓得的,她双眼直放光,仿佛那成为一家之主、说话掷地有声的美好未来就在眼前,当下使劲一握拳:“镜妹妹,我拿定主意了,这就回去做准备!你等着我,千万等着我呀!”
话音未落,人已一溜小跑着,顷刻间上了河岸,窜了个无影无踪。.
那徐春的速度委实迅疾,小薛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挠挠头,又拽拽薛灵镜的袖口:“他……就这么跑了?姐,你咋想的?”
那语气,仿佛生怕薛灵镜再次动心。
“你当我傻么?他要做什么,与我何干?”
薛灵镜只一句话便打消他的顾虑,回身在他额头弹个脑锛儿:“有功夫跟他蠍蠍螫螫地纠缠,我还不如多学两道菜来得实在。走走走,搬了东西咱回家继续玩烧灶去,娘说这两天等她有空,还要教我如何用柏树枝熏肉呢,到时候我抽空烤两个山芋咱俩分吃,这才是正经事嘛,你说对不?”
“对对对,姐你真好!”
薛锐到底年纪小,听说有吃的,就立时顾不得别的了,欢呼一声,上前将薛灵镜的胳膊搂了搂,眼见她肩上背着竹篓,也不用她吩咐,自动自觉地就接了过去,然后昂首阔步往家去,手里的柳条子在风中挥舞得呜呜直响。
薛灵镜省了大力气,乐得轻松自在,甩着手跟在他身后,像个监工似的故作严厉,不时催促薛锐走快点,又抢过柳条子,轻轻抽他的小屁股,路上,少不得又叮嘱了薛锐几句,让他回家之后不要把今天碰见徐春的事告诉崔氏。姐弟俩一径笑闹着行至自家门前,一抬头,就见崔氏抄着手候在水井旁,小母鸡似的前前后后不断踱步。
兴许是听见脚步声,她霍然抬起头,一见薛灵镜两个,便蹬蹬蹬赶过来,二话不说,先照脑瓜顶一人给了一下,张嘴就骂:“平日里又不曾拘着你们,做甚么一出门便不知道着家?敢是我最近太宽厚,惯得你们连姓甚名谁都忘了?皮痒痒就直说,老娘别的没有,就是力气最大,帮你们松松筋骨,不在话下!”
若换了别家孩子,抽冷子被崔氏这么一吼,只怕早给唬得噤若寒蝉,然而薛灵镜和薛锐二人,一个早早看透崔氏就是只纸老虎,实在不足为惧,另一个自小被吓大,不仅心理承受能力逆天,更轻易就能分辨出崔氏究竟是真生气还是假动怒,冷不丁被连打带训斥,也不过缩缩脖子,竟还有心情互相调侃取乐。
“喂,我觉得娘左手力气要小些,打得这下不太疼哎。”薛灵镜冲薛锐挤挤眼。
薛锐则苦着脸点头表示认同:“就是的,我也早发现了,我今天怎么这样倒霉,偏赶上娘的右手,脑门心子都要给凿裂了!”
两个孩子脸皮厚得赛城墙,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令得崔氏没了脾气,张口结舌好半晌,方哭笑不得地叹:“我怎么养出你们这两个油盐不进的东西来!”
“还不是娘的错?你待我们太好,才将我们养得这般脸皮厚嘛!”
薛灵镜上前挽住崔氏胳膊,继续发扬打不疼骂不哭的良好作风,嘻嘻笑道,“天儿这么热,娘歇口气,就别骂我们了成不?”
崔氏掌不住也笑了。
小闺女巧笑嫣然,黏糊糊地攀在她肩上,举止言语中都透着一股亲热的味道,无端令她觉得周身熨帖暖和。
心上像开了一朵楔,软软地从心尖尖拂过,令得崔氏整个人都柔和起来,伸出手指,在薛灵镜和薛锐脑门上各戳了一下:“你俩啊,真真儿是……”
话没说完,耳中忽闻一阵叮叮当当的马铃声。
娘仨不约而同扭头望去,村间小路上,一架木棚马车由远及近而来,马蹄得得,慢悠悠地在门前那两棵桂花树旁停下了。
马车帘子一掀,从上头下来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甫一落车便掏出帕子来不住擦汗。
跟在车旁一溜小跑的年轻后生比他更热,喘吁吁凑到他跟前问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快步来到崔氏跟前,满脸堆笑道:“借问,这里是姓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