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我来迟了
“刺吱”一声,齐阎一脚跺在制动器上,眸光凝重盯着后视镜,是明明暗暗的车灯闪烁,漆黑的夜似要被那些光亮湮灭了……
他好像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包馨儿的声音,那么地绝望、无助、凄凉。
打着转向灯将车子泊在路边,他开始给那个人打电话,却发现最近的电话号码无法接通,尝试拨打前几通号码,也提示无法接通了。
迟疑几秒,他给齐阔去了电话,齐阔先是很惊讶,而后问他可有找到包馨儿,他说了句没有,下一秒便摁了电话打给展鹰,分明是正在接通的铃声,却感觉手指被那些声音震得快要麻木了,道路微暗的灯光下,齐阎的手指在颤抖,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电话接通的一瞬展鹰的声音先扬了起来,“齐阎先生,阿尔夫载着太太往金门大桥的右湾驶去了,我们正在往那条路……”
“一会儿见!”齐阎不等展鹰说完便截断他的话,扫了一眼后视镜,一个急转弯,朝逆流的方向行驶!
他现在所处的公路是单行道,到前面的路口驶入回行的路,就算是以最高时速行驶,少说也需要二十分钟,在这紧要关头,这个时间他消耗不起。
所谓心有灵犀,因他隐隐感觉到了包馨儿有危险……
“嘭——嘭——”
“不要……啊……”
巨大的撞击声与包馨儿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震荡着金门海峡不安的夜空。
空气中汽油味、燃烧不充分的尾气味与橡胶低燃的浓烟和着地面的尘土,一片狼烟!
“救命啊……”
包馨儿紧抓着方向盘,晃眼的车头灯光逼近自己的一瞬,她惊叫着挺直身子靠在座椅上,腹部已由安全带固定在座椅上了,尽管这样,汽车在遭受强烈撞击时,身子还是无可避免前后冲击,脑袋惯性地栽到方向盘上。
前所未有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灵,额头已经青了好几块,鼻腔里一股一股地蹿着鲜红的黏糊的血,除了摇头惊叫,除了她倾尽所有力气护住自己的肚子,她没有任何的奢望。
“伙计,撞啊!”一个开着破烂敞篷车的红头发小青年,手里拿着一个金属扳手,兴奋地招呼着同伴继续撞击包馨儿的汽车,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冲包馨儿前挡风玻璃砸过去,“哗啦”一声,车玻璃碎成了渣子。
那扳手又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包馨儿的肩膀,骨头都裂了,这一刻有多疼,她已经感受不到了,手臂完全失去了力量,从方向盘上滑落,一声痛苦的叫声刚从喉咙钻出来,后面一辆连车门都没有了的汽车轰着油门疯狂地撞击而来,脑袋像石头一样砸向方向盘!
这是一帮社会底层的流氓混混,他们唯一的职业就是偷盗抢劫,在市区,齐泰会的人占据各个娱乐场所,令他们丧失收入来源,只能将目标锁定市郊的那些收入不高的人群身上,这里便是他们的聚集之地。
他们开着破旧报废的汽车轮番撞包馨儿的车,眼看这辆车快要散架了,一边的车门严重变形,车尾的后备箱凹进了车身里,四面的玻璃破碎得一面不剩。
他们吹着口哨,他们兴奋尖叫,似乎这样一个夜晚是属于他们的狂欢之夜。
人一旦丧失了人性,便只剩下杀戮与残害。
阿尔夫倒在车座下的身体没有任何束缚,一辆jeep从侧面发狠了撞击过去时,他的身体像子弹一样弹出车外,以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一辆汽车的轱辘下,开车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他许是刚学会开车,见一个人飞到自己车下,惊得挂了倒档便往后退,可是后面汽车却疯狂前行,顶着他的车尾狂飙,只见阿尔夫的身体被连续的两辆汽车压过,被四个轱辘辗压成两截。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许,他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腹部一阵紧过一阵的宫缩令已经晕厥的包馨儿有了一丝知觉,从方向盘上抬起头的时候,目光被一声男人的鬼叫吸引过去,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阿尔夫的上半截身体,白脸朝上,面向月光,那一幕,不压于见了鬼,比以往任何可怕的经历都令她恐惧,惊得她差一点魂飞魄散!
“这女人长得不错,可惜是个大肚婆!”一个瘦得跟个棍子似的高个子男人从车上跳下来,他一把扯掉包馨儿身侧的车门,脏兮兮的手扳过包馨儿还处在惊恐中那张无比惨白的脸,“我们来点更刺激的吧。”
说着,他伸手扯开包馨儿身上的安全带,掐着她的脖子拽下了车。
像是有一只小小的脚丫猛然向上,发出一阵紧过一阵的连环踢,心头的位置一阵泛疼,却是透出莫大激动的疼痛,手抚着腹部,那肚皮一鼓一陷,鲜活的生命令她喜极而泣,下一秒,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头撞向男人的胸口,将对方撞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我一定要活着!为了孩子,我一定要活着……”强烈的求生信念遍布身体的神经末梢,包馨儿拔腿向宽阔的公路跑去。
从这里到公路虽不远,可脚下坑坑洼洼,她深一脚浅一脚,借着月亮微弱的光,还有来自于身后,如同索命阎罗的汽车灯光,艰难奔跑……
被包馨儿撞了的男人胸口一阵生疼,先是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而后像磕了药似的亢奋叫嚷,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跳上汽车,挥着一根长长棒子,驾车向包馨儿追去,他身后的那些汽车纷涌跟上。
汽车的引擎声、男人的口哨声,于包馨儿身后此起彼伏。
人的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四个轱辘的。
眼看这群人就要追上包馨儿,可他们似乎并不急于上前。
“宝贝儿,来尝尝这个滋味如何?”那个被包馨儿撞了的男人将手中的铁棒脱手而出,由于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投掷,命中率自然下降,只见那铁棒从包馨儿身侧飞过,只差那么一点,一点点,这个粗重的铁东西非把她砸得吐血不可。
紧跟在包馨儿身后的汽车里的男人开始向她身上掷东西,钳子、扳手等金属器械,也不乏汽车零件,螺丝帽,长丝等等,有人还将打着火的火机朝她身上扔。
包馨儿就算再幸运也无可避免地被那些东西砸到,金属的东西砸到身上,那疼痛尚且可以忍受,可是被火机砸到,烧灼皮肤的疼痛令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爆炸现场,肌肤的每一处都钻心的疼,焦烂的味道在她背部弥散,他们,根本不给她停下扑火的时间,而她也不可以停,否则极有可能被他们撞死!
前方就是大路,那远处的灯光在她眼底越来越亮,以现在的脚程,她只要能坚持十几分钟,便可以获救……
“宝宝,你们坚持住,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拖母亲的后腿……”包馨儿咬着牙,强忍着身体各处的痛苦折磨,一只手拖着肚子,另一手像是断了似的垂在身侧,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她的意念里只有“活着”二字。
突然,脑后勺一疼,只觉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得模糊,前方的公路时远时近,光线幻化成千万的光斑,时明时暗。
“我没事,我没事,我很好……”她意识到自己情况糟糕,可是为了即将出世的孩子,她拼命地自我暗示。
或许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因为她觉察得出自己在看不清道路的情况下,没有跑偏,没有撞到路边的石栏上。石栏的另一边,就是金门海峡,从此处掉下去的人,除非水性很好,否则九死一生。
生命,在这群社会败类的眼里变得一文不值,他们像追杀一只可怜的小动物般,任由包馨儿苟延残喘……
她的脚下拖出长长的血印子,身体如同没有灵魂的布偶被牵着前行,她能坚持跑这么远,已是奇迹。
齐阎驾着车一路高速逆行,汽车在他手里犹如深海中的鲸灵活穿梭,纵使车技很好,也还是擦烂了不少汽车的倒车镜,有的汽车因为躲避他,在他擦肩而过后与别的汽车不幸相撞,发生的侧翻事故已有好几起。
这场景不压于正在上演一部好莱坞大片,只是少了追逐的戏份。
当他驶下单行道后,老远便看到了不下二十多辆汽车正在向这个方向驶来,车速不快,伴有嘈杂的声音,是男人们邪恶的谑笑声。
眯着眼睛细看时,心口一窒!
“馨儿!”明暗交错的光线中,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艰难晃动,虽然看不清,却潜意识中认为那个身影就是包馨儿。
心口的感觉糟糕到极点,像是有一口气呼不上来,猛烈的呼吸在看到那抹身影的一瞬,完全窒于胸腔,额头细密的汗不知是因为莫大的担忧还是某种可以预见却无法言喻的恐惧,形成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他开足了马力向包馨儿的位置冲刺,在距离包馨儿很近很近时,他终于看清了她!她那张惨白的脸足可以将人吓得半死,可却令齐阎的担忧扩大到了远远不能承受的极限。
她的身后,各种金属器械像乱舞的箭,不停地砸在她身上……
从胸口腾起的怒气像张牙舞爪的巨龙盘旋在头顶,如果有一颗手雷,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包馨儿身后的汽车化为灰烬!
“馨儿——”他用最大的嗓音呼唤她的名字,同时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将车停住,因为再向前,他的车速很可能难以控制地撞到她,就算他侥幸于她身前几公分停住,难保她不主动撞过来。
追逐包馨儿玩得正激烈的家伙们被齐阎的车头灯晃得睁不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就见从前方车子里下来的男人,二话不说,朝他们开了枪,并排的三辆汽车前轮胎被打爆!
后面的车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嘭”地一下撞上来,然后相继憋灭。
齐阎将打头的几辆汽车成功逼停后,顺势接过跑向自己的女人。
“馨儿,是我,我是齐阎。”
齐阎险些没能抱住她,她像是卯足了力气奔跑,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他,抱她于怀里,她的腿还执着地做着跑的动作。
她,还没有从危险中回过神!
心中的壁垒一下子坍塌了,无尽的痛惜排山倒海。
“我来迟了,我来迟了。”齐阎懊悔不已,不停地安慰她,却无济于事,大手拖起她的脸,却发现她的额头脸蛋全是青肿的疙瘩,鼻孔下还淌着血,扣在她背部的手掌下黏糊湿热一片,有皮肉烤焦的味道……
她浑身都在颤抖,瞳仁因惊恐而没有任何的聚焦!
她都经历了什么,老天啊,告诉他,她都经历了什么?
“啊——”齐阎仰天长哮一声。
心底是痛,眼底是怒,目光瞥一眼那些正缓缓从汽车上走下来的三教九流,抱起包馨儿往自己的车前走,步伐不疾不徐,可这地面,齐阎恨不能一脚踏出一条缝,将那些人全葬了!
“齐阎,你来了吗?”放包馨儿于副驾驶位时,包馨儿的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捞摸一下,一把糊住齐阎的鼻子,然后才滑向他的脸颊,眸子的光亮像是一下子回来了,却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她的身前全是血,一侧的肩头衣服破了,像藏着一块馒头似的肿得很高,齐阎竟然不敢再碰她了,生怕,弄疼了她。
“是我,不怕了。”他颤着音儿说道。
“嗯,不怕。”包馨儿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高度紧张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她闭着眼睛,身体向后倚靠,从齐阎脸上收回去的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不再吭声,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她像是一下子睡着了,轻蹙的眉宇间透着一抹浅浅的不安。唇角始终保持着那个弧度。
密集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齐阎为包馨儿系上安全带,轻轻关上车门,站直身体后,一扬手。
对面,一个握着铁棍子的小青年一只腿猛然跪倒在地。
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枪打穿那人的心口,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让自己有事,他的女人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