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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番外119

    从他手中收回军权的密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没有这道密诏,许忠铭或许还不会动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羽翼未丰,绝不是黎长均的对手。

    但是,他不动,黎长均动了。

    已经存了心要干大事的许忠铭,如何忍得眼睁睁被夺去权利?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他一拍桌子,反了。

    他拍桌子那一晚,郎程言刚好“飘”过他的窗外。

    当然,郎程言也不是毫无意图去“飘”的,而是经过仔细分析后,觉得许忠铭此人会反,所以才去造访他的。

    而且,他还给许忠铭留下了一份礼物……一份关于花无颜的调查报告。

    在报告的末尾,某某很聪明地说:想成事,请联系花无颜。

    嗯。

    果然,玩政治的人,都是很高段的。

    现在咱们来看看这一盘异常复杂的棋……郎程言想干掉黎国,所以在他们内部寻找突破口,再借机挑拨离间,所以他选择了许忠铭。

    许忠铭想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又逼于现实的无奈,不得不提前动手,所以选择了花无颜。

    花无颜一方面不满黎长均,另一方面受命于段鸿遥,所以要行动。

    而黎慕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所以,掉进了陷阱。

    高高的树杈上,郎程言隐身于浓密的树荫中,冷冷地观望着下方所发生的一切。

    有趣。

    他只道,人家上演的这幕戏,非常有趣,却万万算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浩京,一幕相似的剧情,已经拉开帷幕……

    《红楼梦》中有一句话说得好……“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贾道进去了足足半个时辰,大敞的宫门里,仍旧寂寂一片,不见半个人影。

    日色慢慢地升高了。

    阳春三月,天清气朗,微旋的清风中,夹杂着几许桃李芬芳。

    如斯美好,却没有人看在眼底。

    身为大司马,许忠铭当然是沉得住气的,可是跟在他身后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兵疙瘩,就算表面上还循规蹈矩,腹中却已忍不住怨火升腾。

    终于,有人忍不住,张口吼了一嗓子:“皇上呢?皇上为何还不肯见我们?”

    许忠铭呼地转身,一双厉目横扫过去,却并没有发现喧哗之人,刚要说什么,后方忽然飞来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队伍中顿时起了阵骚扰,许忠铭气得微微发抖,强捺着胸中怒火,刚要发作,便听得宫门内一声长唱遥遥传出:

    “皇……上……驾……到……!”

    朗朗阳晖中,长龙般的皇帝銮仪鱼贯而出,由一色身着黄甲的天子亲卫打头,手捧各式器具的太监宫女随后,再是那乘九九八十一人抬着的巨大銮轿,徐徐而来。

    微一摆手,銮轿停住,整支队伍随之静止,虽人色众多,却齐齐无声,衬得那面色弱白的皇帝,顿时高大威严不少。

    士兵们各自面面相觑,尔后仍旧单膝跪倒,口中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论如何,那个身着龙袍的男人,还是他们的帝君,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他的君王之威,始终让人无法漠视。

    “哼”了一声,黎长均却并未叫起,冷冽眸光从众人头顶掠过,最后落到许忠铭的脸上:“许爱卿?”

    许忠铭愣了愣,虽然极不情愿,还是跪了下去,口中亦呼道:“微臣……”

    “来人!速将逆贼拿下!”不待他把话说完,但听得半空里一声炸吼,早有数十名近卫涌上前来,两把揪掉他的冠带,除了他的官袍,五花大绑作一团!

    倏地抬头,许忠铭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眉目冷然的男人。

    他那双黝黑的眸子,和二十多年前,一样地冷,一样地,没有丝毫温度。

    咧了咧唇,许忠铭忽然笑了。

    甚至觉得那满空的阳光都冽灿起来。

    真好。

    黎长均,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变。

    原来是我,自以为是了。

    自以为满腹才华,智计出众,自以为怀着一颗爱国报民之心,就可以兼济苍生。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我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做得成大国之君。

    才能,固然重要;心机,固然重要;城府,固然重要;权谋,也固然重要,却不是一国之君最最重要的素质。

    一国之君最重要的素质,是……御。

    御臣下,御近身之人,御天下万物,也驾御自己,凡天下可见之物,无有不能御之者,凡天下不可见之物,也御之五六。

    方为人君。

    方为霸主。

    郎程言挺直了后背……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本以为许忠铭怎么着,也能与黎长均拼个两三回合,好让困在天牢里的黎慕云有所动作,只是,黎长均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居然一照面,就毫不手软地吞掉了自己这位昔年至友。

    伴君,如伴虎。

    诚不假也。

    看样子,这场戏快收场了。

    郎程言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他为许忠铭制造了一个如此好的机会,对方却不知珍惜,白白浪费掉了。

    或许,是许忠铭根本没有帝王之命,帝王之能吧。

    有些人,看似强悍,其实内强中干,无论你怎么努力去扶助,始终是个阿斗,起不来的。

    而有的人……

    嗖……

    一支冷箭射来……

    众人瞪大双眼,但见得黎长均侧身一闪,竟然避过了那支箭!

    但,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嗯,郎程言悄悄地数着,十四、十五、十六……这种招式,很熟悉呢,似乎有人用过?

    是……谁呢?

    郎程暄。

    两年前那个大变惊天的夜晚,浩京城巍巍的城楼前,他那位阴戾的“兄长”,就是用这种新式武器来对付他的。

    不过,没有成功。

    而黎长均,显然没有他年轻,更没有他一流的身手,所以,最后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左胸!

    微喘了口气,黎长均伏在栏侧,右手捂住胸口,努力挺直身子,往后看去……

    一身囚衣的黎慕云,正缓缓从广场另一头走来,他的身旁,是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一手持弓,一手搭箭的,杀手!

    父囚亲子,亲子弑父。

    光天化日,鲜血淋漓。

    “好……”微微抬高下巴,黎长均却笑了,“不愧是朕的儿子!”

    冷冷地看着他,黎慕云一言不发。

    “……你以为,朕死了,你就能做得成……皇帝么?”黎长均低笑,嗓音黯哑,勉强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宫门之外,“你看看,你看看哪里……你问问他们,会不会……听从你的号令。”

    “我只是想杀死你。”

    黎慕云启唇,轻飘飘扔出一句话来,震惊了所有人。

    “我只是想杀死你。”他面无表情地重复,“……大哥小弟他们的冤魂,夜夜在禁苑里哭泣,你没听到么?”

    天地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没了声息,呆呆地看着那一对父子。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黎长均那一向清冷的双眸中,终于绽出丝颓色,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子,看向宫门外的无数兵勇,“朕,下诏禅位于二皇子黎慕云,从此不再过问朝事……你们,都散了吧。”

    “不,”他的身后,另一道声线响起,“我,不做皇帝,我,只要你死!”

    “你……”黎长均眼中凶光暴炽,再次唰地转过头去,那喉中滚动的“逆子”二字,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慈父方能震喝逆子。

    他自知非慈父,如何能斥得出口?

    他的儿子,当着天下人的面,口口声声要夺他性命,居然连九五之尊,都不放在眼里,是何等强烈的恨意,何等坚韧的执着,方才酿成今日的血变?

    黎长均,一世枭雄如你,到这一刻,可有半丝悔悟?

    皇权如何?长生如何?为何斟不破?

    纵使你万年不朽,也不可能永世控制身边的一切。

    “杀了他!”他忽然抬起头,朝着某个地方,一声大喊。

    众人皆转过头去,却只见青天湛湛,不知道皇帝是在对谁说话。

    “真要杀?”

    但是,一片空荡之中,还真的就传来了一声回应,虽极轻极浅,却甚是清晰。

    “杀!”

    “杀了他,我们之间,可就一了百了了。”

    “一了百了!”黎长均断然答道。

    寒剑破空,直刺向黎慕云的胸膛!

    那是天下第一杀手,夺魂噬命的一剑!

    噗……!

    寒刃透体,血色飞溅。

    女子娇美的花颜,刹那绽放,又刹那凋零!

    “皇妹!”一声痛喊,黎慕云伸手扶住女子倒向地面的身体,眸中满是惊痛。

    “……皇兄……”她看着他,微微地笑,“妍儿这一生,只有皇兄真心相待……妍儿愿为皇兄死……愿为……”

    “妍儿!”他抱着她,浑身的血,慢慢地冷冻凝固。

    皇家。

    他高贵显赫的出身,荣耀无比的血统,所赋予他的,却都是悲剧……从小,他日日胆战心惊,看着一个个亲兄弟,沉溺在冰冷的暗夜里,失去鲜活的生命,而他艰难地独自挣扎着,躲过一场场灾劫。

    他不明白。

    那个男人,既然不爱他们,既然不想要他们,为何要把他们,一个个带到这世上来?

    就是为了让他们,品尝这无边无际的痛楚与磨难?孤独与清冷?

    还好,还好上苍还给了他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虽然她娇纵,偶尔还顽劣,但是在他眼里,她是唯一可亲可近的,她是唯一能听他倾吐心声的人……如果他们不是兄妹,他不介意,以另一个身份,介入她的青春,她的心灵,她的生命。

    可是。

    可是现在……

    “偿清了。”

    冷冷地收回剑,拭去刃上血渍,冷傲的男子退向一旁……他答应他杀人,且只杀最后一人,不管死的是谁,任务,都已经完成。

    黎长均。

    从此之后,你是你我是我,不管你将用何等阴狠残戾的手段对付我,我们之间,都再无任何干连。

    噙着一丝绝美的笑,黎凤妍恬然地闭上了双眼。

    她这一生,爱过恨过,到最后,终是选择牺牲自己,成就温情。

    她是一个真实的女人。

    活得真实。

    爱得真实。

    恨得也真实。

    同时嚣张,同时热烈,同时,也寂寞了一生。

    看着她渐渐消散在空气中的灵魂,我的心中,满是悲凉,就像看着提着裙幅,步步登上薪堆的韩仪。

    她们,都没有错呵。

    她们,不过都只是,爱错了人,亦用错了爱的方法。

    招致无望的结局。

    一个女人,为爱执着一生,这是该当的宿命,男人无爱,乃是常事,若女人也无爱,这个世界,该是多么多么地……荒凉。

    我们为什么会存在于世?

    有的人会说,是因为财,有的人会说,是因为欲,有的是会说,因为这样那样,而我想说……

    人活于世,是因为爱。

    真的,世界无爱,世界将不必存在。

    爱生命,爱生活,爱爱人,爱亲人,爱朋友,爱子女,爱事业,那都是爱。

    爱财如命者,结局悲哀;

    爱权如命者,结局也悲哀。

    爱而不当者,结局……同样悲哀。

    黎凤妍,安静地离开吧,你用你的鲜血,洗清了这一生的罪孽,但愿来生,你能寻得一个爱你的男人,成就你的美满。

    若是莫玉慈在,必定也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就连那冷然旁观的郎程言,也阖上了眼眸。

    内心震荡。

    他这一生中,遭遇了很多恶毒的女人,丑陋的女人,狭私的女人,庸俗的女人,极富心机的女人……比如韩仪,比如黎凤妍,比如他后宫中诸多的嫔妃,然而这些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总是能给他一种震撼。

    他曾经以为,比起家国大事来,女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儿女情事都是可以抛诸脑后的。

    可是他的这份固执,终因一幅幅鲜血浸染的画面,开始寸寸坍塌……

    开始是他的慈儿,然后是韩仪,现在是黎凤妍……

    爱,恨,怨,痴,执,毒……他都亲眼见过了。

    对于女人,他似乎有了些了解,又似乎没有。

    只是他明白,自己的心,的确苍老了很多,也浩泛了很多。

    郎程言,你终于,慢慢地变得成熟了。

    但还不够成熟。

    风,轻轻地吹散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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