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各方姿态
“这么急匆匆地过来,可是为了夏宫里的那位?”吕妃到时,陈妃尚在妆扮,因两人的关系一向亲密,她没有让吕妃在外面等候,直接将人请进了寝殿。.
“自从知道陛下要把那位接回来,我这心里就开始发慌,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吕妃在一旁的榻上坐下,抚着胸口,蹙眉说道,“听说那一位的脾气秉性都不是太好,偏偏却让陛下记挂了这么多年,宁可让天下人耻笑也要将人接进宫来……这当中,总该有些什么缘故。”
“我听说,那位的容貌是极好的。”陈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笑非笑地说道。
吕妃微微一怔,随即捂住了嘴巴,“难道陛下他……”
“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倒是当真了。”陈妃扬起嘴角,轻笑道,“你也不想想,那人可是和陛下一般年岁,就算当年再怎么如珠似玉,如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女人只要保养得当,三十岁如二十岁亦是寻常,可男人的三十岁和二十岁却不是换件衣裳、剃掉胡子就能抹消差异的。我只担心咱们的陛下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说得也是。”吕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跟着便又皱起了眉头,“不,我这心里还是慌得很。”
“安啦。”陈妃抬手挥退宫女,转头对吕妃笑道,“要说慌,也不该是你我,最慌的,在那边呢!”
说着,陈妃将手指指向西面。
陈妃所指的人是新年前才嫁入皇宫的王皇后,而此刻的王皇后也确实很慌,只是慌乱的理由却和陈妃等人预想的有些出入。
按照陈妃等人的设想,皇夫的存在不仅让皇后这个封号变得尴尬,更在相当程度上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和权力。戚云恒至今没将凤印交给王皇后就是一个信号。即便是男女有别,皇夫不可能像皇后那样统率诸妃,但统率诸妃原本就是皇后诸多权限中最不重要的一个,不过就是说起来好听,面上光鲜的活儿,对后宫那些太监宫女的管辖权都比这件事要紧许多。
如果戚云恒真想把后宫的实际控制权交给皇夫掌握,那皇后必然就会成为摆设,沦为后宫里的一个笑柄不说,对她身后的家族亦会造成相当严重的打击——王家为自家女儿争下皇后的宝座可是费了大力气的,若是生不出皇子,触不到皇权,王家人怎么可能甘心?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只要戚云恒有心给这位皇夫实权,皇后就不可能坐视不理,坐以待毙。.
陈妃的想法并没有错,但她不知道的是,王皇后和欧阳乃是旧识,两人在年岁上虽然有些差距,却都是在前朝那位末代皇帝身边混迹过的,彼此间有着相当充分的了解。
当年,兴和帝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便将宗室和大臣们的孩子接进宫中抚养,一方面是消解膝下空虚之苦,另一面也是想讨个吉利,让这些孩子为自己的后宫“引”来子嗣。不管这些孩子的父母是否心甘情愿,只要他们还在兴和帝的旗号下当官做事,一个个就得作受宠若惊状地把孩子送到兴和帝面前,让他们哄兴和帝开心。
王皇后当年就是这么被送进宫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和欧阳见面、相处的时间比和家中父母还多。再加上当时年纪小,不那么让人防备,安安静静地躲在一边就看到了许多成年人注意不到的事情,对欧阳这家伙的可怕和狠绝也有着相当的认知。
她能下定决心抛开过往,在家人的期许下进入皇宫,就是因为欧阳和戚云恒已经分开,不会再成为威胁。然而进宫没多久,她便获悉戚云恒已经封了欧阳为皇夫,不日就要接回京城。戚云恒之所以立她为后,就是为了让前朝的大臣们妥协闭嘴,给欧阳回京铺平道路。
王皇后顿时慌了。
功名利禄和荣华富贵都是要活着才能享受的,而欧阳那家伙最擅长的事就是要人命。和旁人结仇还有蛰伏后反击的机会,可对象若是换成欧阳,结果就只剩下两种——当场被弄死还是当晚被消灭。
当初看欧阳不顺眼想踩下他上位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可一直到欧阳离开皇宫,消失在京城,王皇后也没见到哪个人成功过。
这当中固然有兴和帝的纵容包庇——就王皇后事后回想,兴和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把欧阳当刀使,只是使着使着就发现这是一把双刃剑,砍别人的同时也很容易把自己给伤了,这才把戚云恒“嫁”给欧阳,一石二鸟,在毁掉卫国公府根基的同时,也把欧阳给按了下去。
只是兴和帝肯定没有想到,他这一按,连带着竟然把自己的万里江山也给按翻了。.
王皇后左思右想,总觉得戚云恒把欧阳接回来并不是像王家一些人以为的那样是想给前朝的臣子们一个不记前仇的暗示。
戚云恒和欧阳拜堂成亲之后,王皇后不止一次见过这二人同行,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硬凑在一起的冤家对头。其中一次,欧阳还因为身边的某个狐朋狗友在言行举止上对戚云恒露出侮辱之意而与其翻脸,当场将人揍了个鼻青脸肿不说,之后,那人更是再也没有出现。
再说,这二人一个有着父亲留下的军队和人脉,一个有着怎么挥霍都不见其花完的钱财,离开京城的时间也相差无几,要说这当中没有猫腻,王皇后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在王皇后看来,这二人就算不是正经的夫妻,起码也是狼狈为奸的盟友,而她这个半路被大臣们强塞进来的皇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再一想到自己竟然要和欧阳做敌人,王皇后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不寒而栗。
——她还没活够呢!
得知欧阳已经入宫,王皇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过去示好,但刚一站起身便意识到今非昔比,她已经不是兴和帝宫中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而是华国开国之君的皇后,这么大张旗鼓地赶过去,那是示好吗?那是示威!
同样的,她也不能在公众诚向欧阳摇尾乞怜。她是开元帝的皇后,身后有着一个庞大的家族,当众示弱不仅会让她本人颜面无存,更会让她身后的王家沦为笑柄。
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传达出自己的善意,不能早,亦不能迟。
今晚,戚云恒十有*会带欧阳一起出席宫中的宴会,在那时将他介绍给后宫诸人。而她,怎么都要抢在晚宴开始前与欧阳达成共识,免得在宴会上遭受无妄之灾。
王皇后在自己的宫殿里来回踱步,终是拿定主意,将自己的心腹女官叫了过来。
“去找陛下身边的魏公公,就说我有要事请他帮忙,让他尽快过来一趟。”
“是。”女官领命而去。
魏公公姓魏名岩,乃是戚云恒身边的总管大太监。
这人原本和高名一样也是戚云恒的亲兵,但在一次战役中伤到了男人的根本,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天下大定后,魏岩就自请净身,随戚云恒一起入宫,做了太监总管。
但王皇后的女官先是去了戚云恒居住的泰华宫,然后又去了夏宫,绕了一大圈却终是没能见到魏公公的人影。
被推出来与她打交道的太监只推托说魏公公有要事在忙,脱不开身,对他的具体去向则是笑而不言。
女官无奈,只能将王皇后的意思传达给这名太监,独自一人回去复命。
而女官不知道,这些太监也不敢说的是,魏公公这会儿已经不在宫中,早在王皇后派人过来之前,魏公公就陪着戚云恒和欧阳离开夏宫,去了欧阳京中的府邸。
这座府邸就是十年前欧阳和戚云恒拜堂成亲的地方。欧阳迁走之后一直让人盯着,战乱中也没有被人占去。等到戚云恒入京,更是命人把这里保护起来,严禁旁人涉足。
此次回京后,欧阳的侄女欧菁、两个妾侍以及其他大部分手下就又住进了这里,只将庄管家和十来个下人带进了皇宫。
昨天除夕,欧阳本打算回府去过,结果戚云恒来得太早,又把他缠了整整一个晚上,原本的打算就宣告落空。偏偏今晚又有他也要出席的晚宴,显然也是一样无法成行,欧阳便和戚云恒打了声招呼,想要在白天的时候回府看侄女。
欧阳本打算独自回去,但戚云恒非要跟着一起过来。
鉴于自己只是回去看侄女,又不是私会情人,欧阳白了戚云恒一眼便点头同意。
但戚云恒并不真像他自己说得那么无所事事,本着早去早回的打算,定下出宫的行程便召集人手,离开夏宫,魏公公亦在随行之列。
王皇后的女官也因此扑了个空,与魏公公擦身而过。
路上,戚云恒随口提了一句,“你要是真喜欢菁儿那丫头,不如过继到自己名下,我也好赐个公主的封号给她。”
“过继了就能变成我女儿?她的亲生父母可都还活得好好呢!”欧阳撇嘴,“公主什么的也不要给,没必要。我若是能护得住她,没有公主的封号她也能横行天下;我若护不住她,那公主的封号就是一道催命符。再说,你连她都给了封号,那她的父母,我那些亲戚,你又得怎么打发?”
“险些忘了,这件事还真得和你商量商量。”戚云恒立刻说道,“按着历朝历代的惯例,我总要给皇后的父亲赐一个恩侯的封号,但只赏她而不赏你的话,很容易让朝中诸臣生出一些错误的心思。”
“所以你就想给庆阳伯也弄一个?”欧阳一下子就明白了戚云恒的意思。
“若你同意,国公的封号也不是不可。”戚云恒说道。
“你要是敢封他做国公,第二天我让欧家人全部滚回老家守孝,包括我自己。”欧阳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回道。
戚云恒把手一摊,“我也想过两家都不赐封号,但这样一来,王家人肯定不会甘心,朝堂上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大臣也免不了会掺合进来,没完没了地烦人。”
“没事干的人还留着干嘛,撵回家去带孩子啊!”欧阳冷笑。
“我就是……”
“知道,你就是那么一说。”欧阳没让戚云恒把话说完,“你爱封就封吧,随便给个什么恩侯让他们臭美去。若是非要用欧家压着王家,那就在赏赐上做做文章,厚此薄彼一下。”
“我不太想给封地。”戚云恒试探道。
“不想给就不给,问我干嘛?东西是你出又不是我出。”欧阳翻了个白眼。
“行,我明白了。”戚云恒笑眯眯地揽住欧阳,语气里满是宠溺。
欧阳和欧家一向生分的事,戚云恒全都清楚,早年的时候,亦因此生出过同病相怜的感触。如今时过境迁,曾经的感触虽然已经淡薄,但身为一国的君主,他更是打心眼里不想让自己的枕边人和家族过于亲密。想让欧阳过继欧菁,也是出于斩断他和欧家最后一点联系的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