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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京城官门常态

    即使是若云,也是被吓得不清。.可瞧贺连翰没有拔剑,也知道情况并不危险。若云正想呵斥,雅间外头却走出一个人影。

    入眼的是一双干净的蓝色金丝官靴,在别人用金子来做银钱买卖的年代,有人却可以毫无避讳的把它穿在脚上。

    大红官服衣角出现在众人眼前。庄曜玥头戴平施两脚乌纱帽,穿着大红色团领衫,与以往三品官阶不同,白色的丝线在大红的官袍上交叉来回,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生动鲜活,恍若下一刻便能冲破云端,翱翔四方。能承起仙鹤者,高熏以来,唯杨子宁一人。而庄曜玥身上的白鹤,未必没有承其意志的存在。

    庄曜玥身侧跟着武战,此时穿着一身灰蓝色护卫衣,手持长剑蓄势待发,目光如同一只戒备四周的猎豹一般,忠诚而危险。

    二十四岁的庄曜玥,再也不是那个清秀的少年郎。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他丝毫不隐藏自己身上的锐气,面部棱角分明冷峻,满是疏离。英挺的俊眉傲视耸立,犹如高高在上的权威般不可侵犯。一双眸子恍若深不见底的黑潭,在极黑的情况下泛着危险的色泽。鼻如玉柱,口若丹红,挺直的身背肃然孤傲,吐出来的话语,发着清冷的声线。

    “公主让本官好找。”

    若云公主尴尬的从位子上起身,缓慢对上庄曜玥,行了个师礼跪在了庄曜玥身前。贺连翰倒是跟着主子,也一并跪下。

    庄曜玥从宽袖袍子里拿出半截小圆木,一甩便伸出了九节长。这是太傅的九节教棍。

    若云公主跪立不安,她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做出捧物状,额头上布满了汗渍。“太傅、求太傅宽谅……”

    话未说完,庄曜玥便是一棍落下,小棍子刮破空气的声音极其刺耳,落在皮肉上更是当即见红。

    若云公主忍着泪,不敢再吭声。

    庄曜玥低垂着眸子,声音不急不缓,平平淡淡,反而让人更加受威压。“公主将为师之言抛却耳边,不读书不展墨,可是对为师心存不满?”

    若云最怕的便是庄太傅这般说话。.没有一点声音起伏,令人猜不透心思,徒增惶恐。

    “若云不敢。若云顽劣,但绝无对太傅不满之意。”

    要不怎么说是一国公主,便是跪在地上,却也是有着大气不失的气节。她的礼姿端庄得体,没有一丝瑕疵。微垂的头和高举的手,不见卑微反倒更显高贵。

    庄曜玥并没有与之计较的意思。只是用自己平淡的声线宣布惩戒。“着《史论》五篇,《尊礼》三回十遍,四日不得踏出雨月宫,公主觉得如何?”

    “但听太傅师令。”

    高熏的读书人地位非同一般,重文程度甚至使其文官在武官之上。太傅虽只有三品官职,但作为帝王之师,除尊以头衔教之皇子皇女以外,可参议、可改礼、可布兵。是六卿外唯一拥有大实权的官位,因而故称御前,所言所动,大多代表皇上意志。

    因此,他以师之名,尊帝王之念,对公主做出责罚,也是合情合理无人敢参的情况。

    庄曜玥收起自己的九截棍。“护送公主回宫。”

    “是!”

    侍卫们听命以答。

    庄曜玥带着若云公主出大吉,此时人群已经被疏散,百姓不敢围观,纷纷绕道而走,不见停留。就在这般情况下,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马车极为简朴,在这京里头,可以说哪怕一个商户,也能用上比这好的。

    只是车厢外头挂着一块宝熏令的牌子,那是宝熏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得上的开路牌。宝熏重礼,作为六卿之首,常常以己为尊,对外极其苛责。因此其车马轿子都有着一定的规格要求,若说这简朴的车马配上这开路派,只有一人可以做到。

    庄曜玥只是微微瞥了一眼,不甚关心的走向自己的轿子。若云公主被侍卫请向坐轿,十分的不甘愿。她将身边的一个侍卫猛地一推,直接倒在了马车前。

    好在马车只是慢悠悠的走着,并没有给行人带来多大困扰,因此车夫听得还算及时,没有撞上侍卫。.

    “发生何事?”

    马车里,声音如潺潺而过的溪流般,轻缓的响起。

    庄曜玥退出轿子,脸色不悦。他负手而立在轿边,看向道路正中的过路马车。若云公主连忙扶起倒地的侍卫,模样看上去倒是愧疚极了。

    “回大人,是若云公主和庄太傅。”

    稍过一会,马车里传来挪动书籍的声响,白皙修长的指出了车帘,缓慢拉开。男子身穿月牙色锦绣宽袍,袖口绣着几朵孤傲的桃枝,玉冠束墨发一丝不苟,淡然的眸光落到众人身上。当真是有匪君子,若孤松独立,若明月在怀,皎如玉树,宠辱不惊。

    怕是再难有这般的人,俊美高雅,贵气淡然。

    这便是宝熏二品大员,礼部司庄守心了。看他模样,自是从白大人处归来,早已将官袍换下,便服回司。

    庄守心踩着阶梯下马车,上前向若云和庄曜玥拱手施礼。

    若云公主微微红了粉颊,她施还以礼。“庄大人公务繁忙,下人无意冲撞,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庄守心话音缥缈,却显君子风范。

    庄曜玥起步走来,朝庄守心回礼。“下朝已久,庄礼司托到此时才回礼部司,想必是遇到了麻烦。”

    庄守心浅笑。“便是托了庄太傅的福,官学私学闹得不可开交。”

    “本官只是提了个想法,各位大人才是决策之人,庄礼司可真会说笑。”

    庄曜玥身居三品,而庄守心却是二品礼司。按照规矩,理应在庄守心面前称呼‘下官’,可庄曜玥是太傅,便是任谁都要给一声尊称,如此他自称‘本官’,也不无不可。

    庄守心不与庄曜玥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事实上,庄曜玥已经没有那么明显的针对庄守心了。自从知道秦叶子喜欢自己后,庄曜玥变得分明。他没再把庄守心当作敌手,但至少庄守心惦记秦叶子事真,他也不喜给他好脸色。

    “庄大人和太傅都是为国为民操劳费心,若云钦佩。”

    “公主谬赞。”庄守心拱手以答。“不知公主这般为何?”

    若云公主尴尬的笑开。“若云性子不稳,溜跑出宫,难为太傅找寻。”

    “公主既已知错,便不可再这般任性作为。宫外危机四伏,恐伤及公主,还望公主思量。”

    “是,若云知晓。”

    庄守心见若云公主,便没有一刻没有训劝对方的。旁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只有庄礼司和庄太傅丝毫不以为意。偏偏若云公主还就吃这套,对着这二人温顺得如同绵羊一般。

    “公主是本官之徒,不劳庄礼司费心。”

    “自然。”庄守心摇头苦笑。“本官还要处理许多太傅留下的麻烦。”

    庄曜玥挥手吩咐侍卫。“护送公主回宫。”

    “是!”

    即使若云公主很是不愿,也不敢反抗。她便只能朝庄守心辞行。“若云近来棋艺学有所成,听闻大人棋艺极佳,还望大人得了闲时,雨月宫行,赐教若云。”

    “公主金口,下官不敢不从。”

    若云公主得了回答,这才满意的请辞离开。庄曜玥自然知道公主心思,却也丝毫不阻拦,任由庄守心头疼。

    若说这一国公主下嫁朝廷官员,也只有杨子宁办到了。庄守心气节确实能与之媲美,但若说所作所为,确实束手束脚,不见大家气派。庄曜玥虽然走的官道和其完全相反,但看其想法,隐约可以参见几分杨子宁旧态。

    他们二人可谓是朝中新贵,才华横溢、学富五车,都是前程似锦的青年才俊。更巧,都没有成亲。京里头都在议论,皇上会不会效仿先皇,将公主下嫁于他二人中的一个。若说受皇上亲信,那唯独庄曜玥可以。可若说公主所慕,非庄守心不可。

    庄曜玥自然不会傻到去阻止公主,凭白让朝传出闲话,给自己添上麻烦。

    “庄太傅,不如礼部司一叙?太傅所说的官学私学,总归有个权衡之法不是?”

    “庄礼司未免高抬本官。庄礼司一心为宝熏做事,何时才能下放眼睛,看看这乡民百姓?大人所为,下官不敢苟同。”

    庄守心被说了也丝毫不怒,相反却是笑了。“这话若是旁人说的,本官还要反思三分。可庄太傅,你便真是一心为民?你在做什么,你心中有数。高熏治国之久,固有一套章法。太傅所作所为,无非是作茧自缚罢了。太傅有治世之才,何必急于权势,徒留骂名?”

    “是非与否,自有公论。你我官道不同,自不能为谋。”

    “却是如此。只是你我有同窗之谊,本官也只想奉劝大人一句。”

    “你无需再说。”

    庄曜玥行礼请辞,庄守心只能回礼以代。庄守心回马车,庄曜玥回坐轿,南北两处各走,不留痕迹。

    被封了的道路很快便恢复了热闹,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留些百姓碎语,议论着适才贵人路过。久居京城的百姓,对这满是权贵的地方,早已生出各自的泰然来。这是京城官门的常态。

    昔日南归子非,尊万德之师,有惊世之才,为帝王用,弃如草履。

    庄守心拿起自己先前翻阅的书籍,细细品读。

    他不信庄曜玥能走到哪里。

    他庄守心又何尝不是,以天下为怀,苍生为念,一心只愿成为官场中不意动的坚石。如今却也只能随波逐流,成为大势之中的浮萍罢了。

    庄曜玥,也不过是自掘坟墓,走不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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