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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和顺

    所以探病就成了不要紧的,总归人救活口气榻上养着,或早或晚都能清醒过来。老太太如今盘算的就是怎么将卫家从这摊污泥里拾掇起来,恢复不了昔日的荣光那是命,但是良机巴巴送到眼跟前儿了再叫溜走,那卫家真格儿就是要毁在他们这辈上了。

    天家的女儿不愁嫁,可架不住人有自个儿的主意,冯令瑜不管为的什么瞧上了卫应于老太太都算是不谋而合,这会两厢都把话说明白了,大伙儿的心都放下了。

    冯令瑜原想着走卿妆这条道恐怕不容易,得踅摸个能劝服她的良方儿,可如今老太太既然答应了,事也就算尘埃落定,她下半生就要托付给卫应了。

    即便他和卿妆再不得劲儿还能奈老太太何,大殷以仁孝立本,总不能为个妾将祖宗的根基抛到九霄云外,不痛快归不痛快越不过礼法去,等兄长的回音到了她也该嫁人了。

    冯令瑜听了老太太的话顿时心花怒放,当面不好喜形于色,只盘桓着说了两句体面话,坐的时辰也不能长久,就摆驾出皇陵回行辕去了。

    内监看管着,老太太送不得太远,回来又瞧瞧了卫应嘱咐王老先生和董仪渊两句,叹着气回自个儿住处;等背了人,棠姑上前和她说体己话,“老太太,今儿这样恐怕不妥当吧?”

    老太太压根儿没这样想过,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嫁谁不是嫁,何况还有宣平帝的赐婚圣旨,冯勋一心惦记着他的大位,姊妹出降只要不动摇他的社稷他根本不会关心。

    再者说了,卫应娶了冯令瑜也不能如何,上头有圣旨压制着回不得邺京,只挣个脸面罢了,往后容图大计的时候也有可说嘴的。

    她撇了棠姑一眼,“哪里不妥当?”

    棠姑拿了美人捶来给她敲腿,试探道:“迎娶殿下这事儿好是好,可大爷终归没开口答应,回头硬把人往一块儿凑,这日子过得不和顺,老太太又准得费神。”

    “打嘴!”老太太不乐意,把眼一瞪,“你当谁都是那个下九流的狐媚子,专攀附着爷们儿连眼珠子都不让转动,我瞧殿下就是个能识大体的贤德人,这样的女人旺夫旺家,哪有不和顺的道理?”

    棠姑叹口气道:“老太太既这么言语了,我是再不敢说旁的,可迎人过日子的是大爷,这事儿没跟他言语就定了,他心里不痛快省不得又得上老太太这儿说来。”

    老太太嗤道:“反了他了!将那个狐媚子打出去了身边没人伺候,家里的本分丫头他看不上,这回金娇的公主他也看不上,那他还想娶九天的女仙不成?自古以来婚嫁都是父母之命,何况当初的圣旨是他接的,一九礼是他自个儿捧到午门去的,说不娶就不娶,哪个还能由着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正经地盘算个来回那位应大爷还真没仔细听过几回,且都是面上迎合,回头接茬我行我素;这会听了话把那位小卫姨奶奶撵出皇陵去了,可人照旧在海陵活得风生水起的,这里头就没有应大爷的丁点功劳,那可不能够。

    老太太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原以为着卫应还是秸秆儿高似的小毛孩子随意盘弄,近而立之年的人官场上起起落落一番,早就不是老太太这样常年住在深宅院子的妇人可以控制的,老太太跟他对着呛半点好处都没有。

    老太太不明白她可得明白,主子在岔道上走她得把她拽回来,借着给卫应送补药的光景棠姑想着得把这事儿告诉卫应身边的人,即便不能明说私下里通个气儿也好,等她见着和卫应同桌而食的卿妆惊诧之余直觉这回是来对了。

    卿妆笑着招呼她坐,“您要有嘱咐叫丫头们上您跟前听着就是,下着大雨的,怎么敢劳烦您又跑一趟。”

    棠姑心里惕惕的,行过礼倒不敢托大,“老太太惦记着大爷的身子骨,叫我送些补药来,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但是左不过老太太的一片心意,望着大爷好的。”

    卿妆听出她这话里的意思,也没说旁的,轻飘飘地瞥了卫应一眼,对她笑道:“大爷的身子骨无碍,都是同僚之间的纠葛,大爷恐误伤自个儿叫老太太惊惧这才装病避回皇陵里来,等风头过了大爷自当上老太太那儿赔罪的,这些日子就劳烦棠姑在老太太身边勤劝着。”

    她说这话把卫应也涵括了进去,那爷儿四平八稳地坐着吃茶毫无异议,俨然把她当成女主子了,棠姑心里对老太太的决定叫苦不迭,药好送话可怎么说出口。

    卿妆说完了就安心吃早饭,她站在当地踌躇,卫应撂了茶盏看她一眼,“还有事儿?”

    棠姑不知道他两个今早把老太太和冯令瑜的盘算听进去多少,这会也顾不上旁的,索性直言不讳,“倒还有件,老太太打从郑家出门子,再到卫家过了大半辈子享得都是荣华,如今冷不丁落拓了难免心思急切些。前儿公主来说了些宽慰的话将老太太说动了,老太太就想着帮大爷一把,借着皇家金凤的势头,大爷往后行事也好轻省些,一心为了大爷没惦记旁的。”

    这是说和来了,卫应嗯了声,“老太太念经念得超脱,踏进凡尘纠葛难免会坏了修行。”

    话不多,棠姑听了就是一激灵,忙掖着手道是,卫应端茶送客,“往后老太太身边闲杂人别叫近身,不姓卫的难跟咱们一条心!”

    棠姑一把年岁了替主子出头得了个没脸,面上讪讪的,暗地里却长叹卫氏掌家早晚得落到老太太的眼中钉身上,看来卫家的天得转个儿了。

    屋里头静下来卿妆就想生事儿,一筷子把块点心扎成了三截儿,卫应坐在四轮车上瞧着,只觉得那筷子跟搅合在他身上似的,姑奶奶动动手命就四分五裂。

    他撇开眼清清嗓子,“卿妆啊——”

    姑奶奶扭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应大爷?”

    董仪渊在门外廊檐下站着避雨,抱着剑正闭目养神,猛地听里间千娇百媚的一声顿时遍体生寒,默默地为卫应捏把汗,然后掏掏耳朵远远地避开了。

    卿妆捧着脸笑靥如花,卫应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咱们好好说话,这么要紧的时候海陵却乱了方寸,冯勋的矛头头个就得对准我,你觉得他会让自个儿妹子嫁进来,好让我趁东风一路进邺京么?”

    “不会。”卫应的心略微放下,冷不丁听那姑奶奶又道:“但是这事儿吧,不该这么盘算,冯勋让不让妹子嫁是回事,你要不要娶人家是另回事。你看你赐婚的圣旨都接了,纳彩也纳了,公主殿下就成了你未过门的媳妇,你娶你媳妇不是正道么?”

    卫应捏了捏额角,觉得头疼,偏生还没道理可言。

    当初敢这样平心静气地接旨纳彩完全是有和赫特开战在兜底,人在疆场上打得如火如荼的总不能家来成亲,况且冯绩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不小,必定会把他往最凶险的地界儿推,虽然不晓得为何突然赐婚但是赐了婚必不能成。

    毕竟无论他能不能顺利地返回邺京,冯氏兄弟都会落井下石,给他按的各式各样的名头,想想他这样的乱臣贼子怎么能迎娶公主,这纸婚约都会作废。结果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唯独一件,从未料着冯令瑜嫁进卫氏的心思这样急切。

    卿妆握着筷子杵点心,幸灾乐祸,“卫大人这样龙章凤姿,风流倜傥,哪个姑娘家见了不会暗许芳心,非君不嫁啊!”

    卫应斜她一样,颇为幽怨,“当初谁说要离开卫府,远走天涯,一院一猫一狗逍遥快活?”

    她瞪眼,“那说明我对你的认识不像冯令瑜那样肤浅,瞧你长得好看就非得嫁你,揭开你那张花里胡哨的皮子,内心里可都坏透了,黢黑黢黑的。”

    他挨过来,轻佻地勾了勾她的下巴,“黢黑黢黑的,那你还跟我,跟我生孩子?”

    卿妆哽了哽,气急败坏地推开他的手,顺势揪住他的耳朵,“姓卫的,我看你皮痒痒了是不是,今儿非得扒下你那张花里胡哨的皮,省得以后你再去蛊惑闺中的大姑娘小媳妇!”

    卫应笑着,任她在身上花拳绣腿的折腾,凑到她耳朵边亲昵地低喃,“是我错了,不该料理不干净麻烦,让太太生气,今儿太太只管动手,我若吭一声就不配做你爷们儿。”

    卿妆气得干瞪眼,扭脸冲外头嚷嚷,“青安,我刀呢!”

    那丫头挺配合,隔老远给她喊话,“锈上了,奴正磨呢,奶奶等会啊。”

    说着话,手底下的活计加快,剪子刀子攮子一股脑儿全扫进兜子里,给撂得远远的。

    正拾掇呢,冷不防雨里迎面窜进来个人,淋得透湿,她一把薅住了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苌儿抹把脸上的水,甩肩挣开她,“没空儿搁你这儿白霍,卫大人和我阿姊呢,海陵城里出事儿了,徐同安放把火烧了家自个溜了,缇骑快把海陵倒过来了愣没踅摸到人。”

    说罢了话就往正屋里闯,卿妆听着声儿露了面,苌儿及时住了脚,就那么站在雨里没敢再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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