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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接茬

    庞廷善左右没等着消息,眼看着天擦黑了心里头免不得犯嘀咕,他没往旁的地方想,只觉得女人家办起事儿来婆婆妈妈,问个信儿能问大半晌。

    明儿就要上邺京去了,单等着她坐实了口供来,陛下面前递了本子忠心就表示过了,他是宣平帝的旧臣得趁着喜庆日子给自己挣出片前途来,二品终归是二品不能呼风唤雨。

    等掌了灯庞夫人仍旧没消息,家也不见回,看这模样必定是卿妆不肯老老实配合。庞廷善失了耐心,叫人上看押卿妆的院里把两个人一并带回来,押进刑房捱顿板子还不得把什么话都给倒出来,用的着费那大的劲儿说老半天。

    人是去了,大半个时辰后又孤身一个回来了,回事说太太正跟那位小夫人说话呢,话说了半拉正要紧时候不容打扰,且再等等。

    再等等就该安置了,庞廷善凝了眉头斥句女人坏事,指了那回事的家人道:“再去趟,甭管多么要紧叫她先回来,把那女人也带上,回头先打她二十板子,生死不论问出话来为妥。”

    人忙不迭领命去了,结果眨眼功夫又火急火燎回来了,庞廷善瞧着他那如丧考妣的模样就心浮气躁,撂了书把眼一瞪,“一趟趟的,接那娘们儿回来就这样难办,越来越没规矩了。”

    那家人也不管他斥责还是埋怨了,哭丧个脸着脸进了屋门窗关紧兜头就跪下了,“老爷,外头来俩人,穿着是咱们大殷百姓的衣服,可说的是赫特话,专程寻老爷您说事儿来的!”

    说完了还递上了令信和腰牌,庞廷善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把令信倒扣在了书案上,实实地拿袖子捂住了,“人在哪儿,来的时候可叫别人看见了?”

    那家人说没有,“只说要见大人,拉了小人要给您回个话。”

    庞廷善再问,“说什么事儿没有?”

    那家人紧着点头,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朝头上拱了拱手道:“给那位失陷赫特的天爷说情来的,那位爷在赫特旁事儿没有还叫封了个牛鬼神似的官,人家不愿意供着祖宗,恐怕指着叫咱们拿钱赎回来吧!”

    宣平帝半年前在虞阳城外被赫特掳走了,当今皇帝是趁着这个机会才御极上位,龙椅还没坐热给自个儿哥子赎回来作甚,耗子扛枪窝里反,正好再给赫特进犯的良机?

    里因外素都不能把宣平帝给迎回来,若不然前些时候赫特使臣叫皇帝撅回去为了哪般,皇帝不答应倒找上他这个做臣子的了,算盘打得还真挺精细,庞廷善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这事儿跟悬脑门上的刀子似的。

    说起来还得怨怪卫家那父子俩,当初他师出卫老太爷门下又跟着卫雍打过仗,亲不亲近的总归脱不了干系;卫氏素来对冯氏忠心耿耿尤其是先帝爷和冯绩父子,连带着他这么个卫家旧臣也被人看成拥立宣平帝的卫党,不管他应不应,朝堂闹着要将旧帝迎回来的臣工里都得捎上他,只怕赫特也是看出这层意思要紧时候说合来了。

    他连年尽力地和卫家撇开干系,一心一意给冯勋当臣子,好容易盼着主子爷登位能许自己高官厚禄,这儿就强行递上把攮子来攥住他的手就往冯勋心窝子摁,他不能坐以待毙。

    宣平帝就是个空有满腔热忱的意气书生罢了,迎回来除了给新帝添堵绝无旁的作用,倒不如死在赫特的好,赫特的使臣找上门来也不能相见,随便提个借口将人诓出去宰了对外宣称赫特细作一了百了。

    他吩咐家人照办,可那俩赫特使臣像是有备而来,美人美酒又是美器浩浩荡荡能赶了十来丈的车驾,还言语庞大人不肯相见就和使臣大人另谋出路,绝无相逼的意思。

    热热闹闹鼓乐喧天的,动静大到让庞廷善坐不住,头疼脑涨将人拉到隐秘的地界儿好模好样地商谈,等待着合适的机会再把人除了以绝后患,他忙着赫特来使就将庞夫人的事儿给忘了。

    到了二更,苌儿眯眼向外头瞅了瞅见没什么异常了这才方庞夫人离开,可也没真格儿就此放手,路上影子似的;庞夫人刚想通个风报个信,她就能甩块石子或攮子,刮下她两绺头发来以示警告。

    这么着上家里时候庞夫人已经唬得面如土色人事不知,叫丫头婆子们抬着上了榻叫了郎中来瞧病,一两个都摸不着头脑又害怕被怪罪伺候不周,给庞廷善回事就推脱说大晚上的走夜路太太撞了邪祟,病倒了。

    人回来,庞廷善就没有什么要问的,明儿就上邺京去了,到时候叫冯勋知道他和赫特有来往商量着接回宣平帝,甭说官帽子了连命就得这么交代了。这样要紧的时候什么将卫应置之死地,什么老婆撞了鬼儿,都是芝麻粒儿的事儿,敷衍着交代两句就得了。

    他大半宿都在和使臣周旋,眼瞧着到了五更天要上渡口乘船入京参加冬至祭典,家也匆忙回了趟左右交代了两句,让心腹注意着赫特领头的使臣什么时辰入永安府什么时辰下手,将来使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庞夫人仍旧昏迷着胡言乱语,卿妆的口供问不出来,庞廷善堵心也毫无办法,只得暂且忍耐等祭典后再行办法。他想着也不过十几日的光景,人又跑不脱,独善其身再悄没声儿解决心腹大患才是上策。

    他乘船离开永安府半个时辰后卫应就得到了消息,庞廷善为了防他趁机生乱,临行前又遣了五六十卫军将他们住的院子团团围住,换防事儿乱,董仪渊和苌儿就是趁着这儿功夫蒙混进门的。

    卿妆卧在榻上睡得沉,里间屋的窗户扇开了一条细缝,苌儿顺着那儿向外头看了很久她才悠悠转醒,起身时候寝衣从肩头滑落下来露出孱弱细嫩的肩背,苌儿扭脸的功夫还看见她后背上三两青青紫紫的浅痕。

    她哼了声,“卫应看着不近人情,合着不这么回事儿。”

    卿妆睡得晕头转向,眼睛发花,挨在迎枕上缓了半天劲儿才软软糯糯地开口,“你跟那儿看董仪渊看多久了,不如上院里脸对脸瞅,他也能看见你,指不定还能打动他!”

    苌儿不屑一顾,转着剑柄呲牙,“打动他还不如打他来得实际,等他看见自个儿身上被剌的口子就能想起我,历久铭心!”

    她的方式向来直接又凶狠,不懂得婉转迂回,如今卿妆没什么精神没法儿笑话她,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去够床架上的衣裳,“短时间你们一个屋檐下住着,看你能让他铭心多久。”

    苌儿有些落寞,把她的衣裳一一甩给她,“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你瞧好吧!我来是给你捎个信儿,德庆班的人伤养好了,戏多少能唱起来点儿,仍旧是入不敷出,你那些体己银子遭过上回大劫也剩不了多少了。”

    卿妆穿衣裳本就不趁手,如今听了她的话索性停下来歇歇,“多少?”

    苌儿敲了敲下巴,“百八十两吧,姓曾的忒黑,赎人的银子钱深的摸不着底儿。不过你且放心,还有青安那女人看上柳鹤龄了,正给他帮衬着呢,她这些年的体己钱也不少,戏班糊口这十天半月的不成问题。”

    事情一茬茬地赶着来,卿妆有些措手不及,换了半晌才道:“离开海陵时候,青安和周妈妈的伤还没养好,是不是被皂隶撂在那儿没人管死活?”

    苌儿点头,“对,本来要将她们卖了,柳鹤龄瞧她们寻日是跟着你的就拿钱赎回来了,青安为了报恩就把自个儿给贴进去了。”她嗤之以鼻,“她上赶着买卖,你那师叔守礼守节压根儿不搭理,挺好,往后她也笑话不成我了。”

    嘴上说得痛快,可等陪着卫应的董仪渊一露面她就从窗户扇的缝隙里跳出去了,手脚麻利,临行前还不忘把手里揉乱毛的黑兔子丢在卿妆身上,砸她心口直发蒙。

    董仪渊紧皱着眉出门大概寻她不痛快去了,卫应拎着两只兔耳朵将黑兔子搁到地上,抬头看卿妆心疼的眼神不由得一笑,“多金贵的玩意儿,也值当的?”

    她撇嘴,“好赖它也给你捎过信。”

    他笑着来替她穿衣裳,穿着穿着就往斜岔里走,在她圆鼓鼓的心口摸了两把被她呲牙咬了口,他倒抽了口气,拨了拨她细细的牙道:“本来惦记它这点功劳让你养着解闷,可如今是养不得了,看着口齿和兔子一样个儿,回头再把我咬坏了你使什么,明儿给炖了吃了。”

    卿妆瞪他一眼面色发红,叱骂他,“臭德行!”

    卫应笑,给她穿好衣裳拎了绣鞋来给她套脚上,听她在头顶上问:“庞廷善上邺京去了?”

    他嗯了声,“沿途有我的人跟着他,得一路给他送邺京去才成。”

    人送到邺京去怕是回不来了,卿妆挑挑眉头,理理他褶皱的衣襟,“往后呢,怎么收整他?”

    卫应抬起脸,勾唇一笑,“方才来前听你和苌儿说戏班,入不敷出过不下去日子还得靠个女人拿体己钱,你那位师叔恐怕又得火冒三丈了,如今给他个差事,就瞧他有没有胆量接茬了。”

    卿妆凝眉,眉头就被他抚平了,听他轻声道:“这茬是要命的,唱得好,兴许能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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