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见熟人
“段西山,你救我何意?”
“瞧着你貌美如花,舍不得你死。”
柳沁心每每问及段西山时,能得到的便是这般回答,可他却怎么也不会信。若说为什么不信,他也不晓得,只是觉得,这少年,不该是如此。至少幼时他见着的段西山不是如今这般人。
那时段西山还是憨厚乖巧的稚童,见着自己来看他,老远的就跑过来,脸上笑意不断,看着便觉得开心。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脸上就只有笑,而不见那笑意了。
“西山,你救我,是不是念着……”
柳沁心心里头还是一样段西山有那么一丝丝的情意在的,只是……
“你是柳沁心,我与你相识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难不成你还要说什么念旧情么?”
“这一两年,你心思越发的沉重,稍有不满,便到我这里来拿着下人出气。可是段西山,你莫忘了,今日你不叫我死,他日我活着,定会找你报仇。”
“我等着。”
听见他这不冷不淡的一声,柳沁心不由摇了摇头:“段西山啊段西山,你非要将人活的众叛亲离才甘心么。”
只是这话,他柳沁心不敢说出口。
“皇太后大寿,皇帝下了旨意,让户部在乐籍选几个能人。你若是有心会脱籍,就趁早的做些打算,真有本事逃了出去,也算是造化。”
段西山说话向来是东一下西一下的,柳沁心虽不明白段西山为何同自己说这个,可却知晓,这的确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他,却不能将自己用意太过表露。
“我倒是有心,只怕是无力。”
说罢这话,朝着自己腿上看了两眼,段西山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若没这本事,活着倒也是累赘。”
能担了这么大的责救他出来,又如何会让他轻易死了。柳沁心明白,段西山虽然挑了自己脚筋敲了自己膝盖骨,却从未要过自己命,他可以就在这段西山身上赌上一把。
“好。”
柳沁心一声好答的干脆,段西山回头瞧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起了身便走了。倒是留下柳沁心不知要作何反应。
方一出梨园,便撞上一人,段西山抬眼一瞧,瞧这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想了一番,便作罢,竟是一句话也不说提脚走人。
“哎,这位公子撞了人,倒是不给个说法。”
段西山不欲与他纠缠,便拱手作了揖:“方才对不住了。”
那人却是不想作罢,拉着段西山衣袖说道:“瞧瞧这脂粉,虽是厚了些,倒都不是凡品,莫不是这梨园里新来了伶人,竟是不让我知晓?”
段西山皱了眉,这人竟是将自己当做园里的伶人。
“我瞧着兄台样貌生的俊美不凡,妖艳之色不差那名伶分毫,莫不是廖馆主瞒着我,不让我知晓梨园来了绝色?”
这人一愣,随即哈哈笑了出来,没成想,竟是让这少年人给调戏了。
“既然你我二人都是这梨园的绝色,不如将名姓告知,也好结交结交,你说如何?”
段西山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了,根本不理会这人。
“主子,他……”
“随他去,连着遇了他几次,想来也是有缘分。”
“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主子,人都走老远了,你还盯着,这……不打听真成么?”
这人一听,愣了半晌,不由哈哈大笑,抬腿照着这问话的人腿弯就是一脚:“你小子出了趟门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嘿嘿,那……”
“去打听打听呗。”
“是。”
“哎,等等。”
“主子?”
这人笑了笑说到:“方才不过是撞了一下,我可差点就被他手里头的薄刃伤了性命呢。”
“属下明白。”
段西山一身功夫在段琮登基以后便被崇文皇太后一碗酒水给废了,可到底有那等底子在,这东西,可不是说废就废了的。当年他在浣云府也全靠着这等手法活了下来。他进来的时候带他的是个叫鬼面笑的中年人,成日里带着笑,却因为面容鄙陋不堪而得了这名来。到如今,已是没人知道他真名姓了。
段西山第一次杀人前可是被活生生的关在地窖里正正半个月。那时段西山身边还跟着个照顾他的奶娘,很是得他的心。可那鬼面笑跟他说,杀了奶娘,他便能活着留在这里。段西山那时也不过十岁光景,哪里肯做这种事。他抱着奶娘死不撒手,却被鬼面笑狠狠拉开,扔进了地窖里去。
起初是三天送一次吃喝,送的时候就有人问他杀还是不杀。若是不答,便十天送一次吃喝,段西山其实记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被关了多少日子,他被放出来的时候还想着,大约是鬼面笑念自己年幼网开一面了,可谁曾想,才从地窖出来,便又进了水牢。
有种水刑叫官加贴,浸湿的桑皮纸往脸上一贴,那姣好面容形状尽显,然后便是一层加叠一层。这一次,差点要了段西山的命。
段西山没亲手杀了自己的奶娘,却是亲眼看着鬼面笑将奶娘的人皮整整的剥了下来。手法纯熟,活也做的漂亮。那是段西山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知他剥了多少人皮才练成如此的。
鬼面笑将那沾了血的柳叶刀递给段西山,说了句:“你若有喜好,便会被人拿捏住。”
不知为何,段西山想到了崇文皇后对他说的话来。
这一年,十岁的段西山跟着鬼面笑学手艺,十一岁那年生辰时候学会了杀人剥皮。他手法比之鬼面笑可谓是更胜一筹,从那之后,浣云府里没了段西山,倒是多了个妙手。
十三岁那年出了浣云府,便再没见过里头的人,许是他自己也刻意为之的缘故,那段日子,他也不愿提及。可如今遇上面前这人,段西山心里头一突,只是一瞬,便擦身而过。
“出了浣云府,倒是不大认得你了。”
“既不大认得,又何必搭话。”
“做了王爷这性子不但没改半分,反倒是更加嚣张跋扈了。”
段西山笑了笑,便不再吭声,只是定定看着眼前之人。这人倒也不奇怪他此等作为:“啧,以往你不爱搭理人的时候就爱这般。成了,我也不待你跟前碍你眼,只不过来此提醒一句,好好做你的王爷,不该结交的人,便不要动那脑筋。想来你也只这些人下翅如何?”
听到此处,段西山眉头皱的更紧了。浣云府里出去的人,动向皆是保密,除了那鬼面笑,谁都不知这些人去了哪儿,更何况那鬼面笑在他出府时便早早毙命了,现下更是无人知晓了。可若是能说出这番话来的,除了太后那边的人,他段西山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了。
若是这般,只怕是崇文皇太后知道了柳沁心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