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失心之症
当天她就发起了热，穆邵凌请来宫中的御医，开了药，仍旧烧了一夜。.他守了一夜，南筠和燕儿被拖起来轮流伺候，直到夜半时分，她的烧还没退。
玉淑离睡得极不安稳，脸色潮红，不停地说着胡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叫着母后，一会儿又说着后花园的红梅开了，要去赏梅。穆邵凌握紧双拳，转身出了房门，管家林肃候在门外面色凝重。
“通知穆生，让他到城外马岭山请孟先生来。”穆邵凌吩咐道，
“是，”林肃领命而去。
回到房中，燕儿正在用酒给玉淑离擦身，娇媚的脸上有几分不耐，见穆邵陵进屋，立刻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眼神落在他身上，楚楚动人。
穆邵凌脸上厌恶之意明显，冷冷道：“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本王不介意挖出你的眼珠，滚出去！”
燕儿吓得一哆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离开。关门的时候，从门缝里看见穆邵凌拿起毛巾，亲自给玉淑离擦起来，跺了跺脚，愤愤的离去。
穆邵凌仔细擦过她每一寸肌肤，眼中闪过内疚，闪过心疼，擦完一遍再一遍，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画面，是他记得的，她不记得的。
玉淑离嘤咛几声，依旧沉沉。.
那时候她还很小，拿着一段红绫，哭成个泪人，哽咽道：“我不会包扎，怎么办，你会不会死……”
“漂亮叔叔……”床上的人突然叫了一声，伸手想抓住什么。
穆邵凌一惊，心中一喜，抓住她的手，黯哑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欣喜：“我在。”
玉淑离眼角突然有泪划过，开始哽咽：“怎么办，我不会包扎，你别死，你别死好不好！你找不到媳妇儿，长大了，我给你当媳妇儿，你别死好不好……”
穆邵凌眼中有泪光闪过，想起当日的场景，怕是，给这丫头吓坏了。
“好。”穆邵凌喉结滚动，却只能吐出这一个字。
玉淑离逐渐停止哭泣，呼吸慢慢安稳起来，这一会儿功夫又出了一身汗，穆邵凌想给她擦擦，自己的手却被她紧紧握着，抽不出来，稍一动，她就眉头紧皱，又要发作。无奈之下，穆邵凌放屁挣扎，任由她握着。他的手被一场场战争磨损得布满老茧，细细摩挲着她的，这双手似乎也经历了很多。
被敲门声惊醒，穆邵凌发现自己无意间睡着了，查看了床上的人儿，这才松了一口气。玉淑离睡得香甜，脸上没有之前那般潮红，身上的热还没有完全褪去，但总算缓过来了。
“主子，孟先生到了。.”穆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起身打开房门，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正站在门外。
“主子。”
“孟先生。”穆邵凌让开房门，让他进屋。
孟怀玉到床前为玉淑离把脉，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穆邵凌看着他的表情，眉头微皱，良久开口问道。
“如何？”
“从脉象上看，王妃像是因为水土不服而引发的风寒，可这脉象与风寒又有些不一样。”孟怀玉缓缓开口，“王妃的脉犹如秸秆麦梢，有体虚之症，显是思虑过重。”
“听林肃说，王妃今日午时还好好的，未时开始发热，风寒之症来的如此紧急，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所幸，如今控制住了，老朽再写一个方子，调理几日即可痊愈。”说完孟先生走到桌前写了一副药方交给他。
穆邵凌随便扫了一眼，吩咐穆生去抓药，二人坐在外间。
“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先生。”穆邵凌隔着珠帘，望了一眼床上的玉淑离，说道，“她说她对以前的事情记不太起来。今日午时，我问了她一些事情，她的记忆很混乱，然后就突然晕了过去。”
孟怀玉捋着胡须，眯着眼睛思考起来，沉声问道：“她都记得什么？”
“红色的东西，衣服，红梅，血和被血染红的雪。”穆邵凌沉声说道。
“那她忘了什么？”
“很多事情，很多场景，甚至是人都记不清了。”他的语气有些微微发酸。
孟怀玉沉思良久，开口说道：“王妃患的应该是失心之症。”
“失心之症？”穆邵凌惊道。
“失心之症是人受的巨大的刺激，超出本身能够承受的重量时，大脑为了保护自身，会选择性的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也就是人会选择性的忘记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包括不想记起或不敢面对的人和事。”孟怀玉沉吟道。
“可是，有些事情她也记得。”
“那是因为这些事情太过深刻，让她忘不了，在受到一些刺激后会将以前的记忆打乱。”孟怀玉一顿，接着说道，“而且被打乱后的记忆会很模糊，只记得特定的场景。”
穆邵凌眼光微沉，双拳紧握，脸上杀气闪过，良久，泄了气势，疲惫的揉揉眼。
开口道：“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也罢，这几日就劳烦先生帮她好好调理身子。”
“主子不必担心，王妃如今只是风寒而已，失心之症虽无法彻底根除，但是只要不再受到什么刺激，就不会发作，只需要好好将养。”孟怀玉安慰着。
“嗯，我知道了，连夜赶路，先生辛苦了，让穆生带你去休息。”穆邵凌向门口吩咐，“穆生，带孟先生去客房休息。”
“是。”门外有人应声。
“属下告退了。”孟怀玉起身背着药箱出去。
穆邵凌走到床前，合衣躺上床榻，伸手揽住玉淑离，闭上眼睛。当年的事情对他来说也像是一场噩梦，何况是她！
闭上眼睛，一个小女孩儿，大概只有六七岁，见了他叫他漂亮叔叔，碰到不会的事情张嘴就哭，愁白了他几根头发。可她竟还说长大了要给他做媳妇儿，他当时想，她恐怕不知道什么是媳妇儿吧！
十年了，她竟然真的把自己送过来给他做媳妇儿！
一切都是命运安排。穆邵凌嘴角扬起，伸手揽着玉淑离，他本就是为了寻她，而不是想要什么梅阁阁主……
可惜，她不知道。
一夜无话，清晨，玉淑离的烧退了，朦胧间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楞了一下，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穆邵凌醒了，看着怀中的人儿睁大着眼睛，眼中迷蒙着雾气，痴痴傻傻的样子大惊失色。
“你醒了。”穆邵凌试探的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