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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傻病是会传染的!天威望懊恼地想。

    否则他真不知除了被传染傻病这个原因外,他还能如何解释自己目前的行为。

    天色已晚又下雨,他实在是该快点回到观里去洗澡,钻进棉被睡他的大头觉,而不是像个傻子似地待在树上,愣盯着溪边那个自怜自艾的小熊熊笨蛋。

    虽然他没打算对自己承认他对她的异常关心,是真的有些怕她寻短。

    他最多只能承认,他只是不想见一条冤魂因他而产生,但他依旧是个泼皮流氓、是个坏蛋恶胚,他才不屑当啥好人呢,只有笨蛋小熊才会有那样的白痴想法。

    他只是不想让她的死跟他有关,仅此罢了!

    这样的托辞让他好过些,也让他能再纵容自己做出看守着她的傻动作。

    他在树上淋雨守候,直至那抹纤小身影,闷声不响地倒卧在溪畔。

    傻病是会扩大蔓延的,天威望再度懊恼地想。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飞下树将她抱进怀里,发现她受了风寒,发着高烧,神智已陷入昏迷。

    他知道此时若继续任由她躺在溪边,她很有可能最后会滚进溪里去当水鬼。

    但无论是当水鬼或水熊,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只要不是他将她给气到自尽寻短,全都不干他的事。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的双脚却自有了主张,运起轻功在雨中奔驰,就为了想快点帮她寻个能避雨的地方。

    边奔驰他边忍不住暗骂自己:天威望哪!你这个大笨蛋,瞧你在做啥?你不是发过毒誓一辈子不要当好人,也绝不做好事的吗?当个魔王才是你的最高梦想……

    天地不仁,人人都该为自己的生存快乐负责任,旁人无权插手或置喙。

    既然都这么想了,那他还抱着这头笨熊熊做什么?干嘛要自找麻烦?

    瞧!他果然是为自己找来麻烦了。

    一段时间后,天威望终于找着一间破庙,弄了块干净地方,并生起火堆,怕她烧得更厉害,他赶紧从她包袱里捉出干衣,为她褪下全身湿漉漉的衣裳。

    在帮她褪下湿衣时他就知道,他果真是为自己找来麻烦了。

    虽然这已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裸身,却仍旧对她诱人的胴体立刻产生反应,他“那话儿”不肯乖乖听话了。

    “下去!”他忍不住对“它”开骂,“除非你是个畜生,才会在人家都病成这样时,还能这么兴致高昂?”

    但说归说、骂归骂,他还是忍不住在帮她解去缠胸布,换上干净衣裳前,低头偷啃了几口她那对让他爱极了的“馒头”。

    算了,反正他这辈子从没想过要当好人,或是要当君子。

    谁教她不懂照顾自己,连累了他得来帮忙,既然他帮了她,那么乘机索点休,仍是在他的“流氓守则”范围里的。

    天威望帮她换上干净衣裳,为了不要让她的衣服再度被弄湿,他也脱去自己的湿衣裳,然后才抱着她靠近火堆,以长指作篦梳理她的发丝,帮她把那头湿湿的长发给弄干。

    这情况想了想其实还满好笑的,他和她也没见过几回,没说过两句正经话,却已经这样“坦诚相见”两回了,荒谬的是他们不但不是一对恋人,反倒还是冤家死对头。

    但他对她的感觉,还是停留在冤家死对头上吗?

    他静静瞅着怀里那让火光给染红了粉颊的少女,突然有些看失神了。

    这头小熊虽非绝色,却很耐看,是那种愈看愈觉得顺眼的女人。

    此外,她那憨直到倔拗的性子,也是她会让人愈来愈觉得“惊艳”的原因,他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能够像她那样地,天真得叫人捧腹、傻气得叫人心疼、固执得叫人生气的。

    醒时的她生气勃勃,一时半刻也停不下。

    而此时陷入昏睡状态的她,却像个脆弱的搪瓷娃娃,让人打从心底想要呵护,就怕一不小心捏碎了。

    弯弯柳叶眉、俏生生的一管葱鼻,还有她生气时就爱嘟高的丰润嘴儿……

    他先是想了想,然后决定顺从自己的渴望低下头,继偷咬她的“馒头”后,再窃去她的香吻。

    嗯嗯嗯……真甜、真香,真柔软诱人的唇瓣,如果她的胸乳像馒头,那么她的唇瓣,就合该是蜜糖了。

    完蛋!怎么一触着她,他就会有种饥肠辘辘的心慌,馋意满满,甚至才刚被他痛骂过的男性激昂,又不听话地出鞘高举了。

    这可真糟糕,他向来率性惯了,从来不曾有过做坏事前还要反复思量可不可以的坏习惯,但怪的是对于这头小熊,他竟兴起了犹豫。

    他想起了她在擂台上因受挫而流下的泪水,也想起了她在溪畔想寻死的万念俱灰,想着想着,他那惯于使坏的手,好像怎么也坏不起来了。

    但他的手虽想放过她,他的“宝剑”却不肯,它骚动着呐喊,要他重视它的存在,就在他心底挣扎之际,她却扭了扭娇躯,口里发出梦呓。

    “娘……”

    该死!这头小熊居然又在喊他“娘”了。

    算了算了,也罢也罢,他咬牙切齿地低头看,果然见着了他的“宝剑”在听见这声呼唤时,顿时回鞘。

    梦到母亲的熊惜弱抱紧天威望,果真是将他给当成娘,又哭又嚷。

    “娘,您是来带走女儿的吗?您是不想再见到女儿遭恶人欺负了吗?”

    呃……小熊,拜托别抱得这么紧,还有,千万别用你的“馒头”磨蹭我的胸口,当心我一个撑不揍坏事的……你瞧!你瞧!都是你啦!“宝剑”又站起来了!

    “娘……”

    娘的啦!算你本事!再度软掉!

    去你奶奶的熊!现在究竟是谁在“玩”谁呀?就知道他是不能当好人的。

    她知不知道对一个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男人而言,这样子忽冷忽热、时硬时软,不但会很不舒服,而且还会很伤身的好吗?

    天威望这头抱怨连连,熊惜弱那头梦呓不断。

    “娘,女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爹是让坏官及地痞恶霸给害死的,所以女儿才会打小立了心愿,想当个锄强扶弱的侠女,但……呜呜……女儿本事太差,连个欺负我的流氓都打不过……呜呜……女儿打不过他……”

    乖!打不过就算了,两个人手牵手做好朋友吧!

    天威望实在很想借梦中熊母之口这么说,但想了想后作罢。

    算了,由着她吧,讨厌就讨厌,反正他早让人给讨厌惯了,不差她一个。

    “娘,那个流氓叫做天威望,是个很可恶的坏蛋,我讨厌他!我恨死他!我恨不得能亲手将他碎尸万段,有朝一日让他落在我手上,我肯定要把他给剁碎了拿去喂狗!”

    听见那才让他窃过香的小嘴,吐出了成串厌恶自己的话,天威望没来由地一个心情低荡,再也无法同往日那般地嘻皮笑脸无所谓,听听就算了。

    奇怪,他向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不知何以在听见小熊连在梦里都那么憎恨他时,他就是浑身难受,心里像是长了根刺似的。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了,在昏沉的熊惜弱耳畔,拔尖嗓音装出女声的开口。

    “宝贝女儿,听娘的话,别那么爱记仇,其实那小子并不是真的那么坏,我想他或许、应该、八成、可能……是因为有些喜欢你,所以才爱逗你的,你们之间也没什么大仇恨,只是误会一个接一个,先是他将你给误认成是窑姐,才会轻薄了你,继而你又将他认作恶霸,向他挑战,那时候在擂台上,他也是一个不小心才会对你祭出重掌的,谁会晓得你的武功底子,还真是烂得超乎想象……”

    “假”熊母被迫停住口,因为发现怀中人儿早已睡晕过去,而且很明显地,方才他那番费尽思量的剖白,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觑视着怀中荏弱的小人儿,天威望忍不住伸手重敲自己头顶。

    很好,他现在终于证实傻病是会传染的了,瞧他这个傻瓜做了啥!

    笨蛋小熊,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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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惜弱悠悠醒来,张眼看见了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以及一个陌生的妇人。

    “熊姑娘,你可终于醒了!”

    妇人凑近身来对着她笑,笑容可亲。

    熊惜弱张大圆眼,左顾右盼后疑惑的开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您……是怎么知道我姓熊的?而我……又该怎么称呼您?”

    妇人掩嘴一笑,“姑娘,你的问题可真多呀!你的病才刚好,快别这么耗神费脑的了,一件一件慢慢来,你喊我伍大娘就成了。你会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救了你,再将你转托给我,给了我银子让我看护着你,等你醒过来。”

    “我……病了吗?”

    莫怪脑子晕胀胀,身上也软绵绵的,她好像是作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娘亲对她温柔怜语,对她百般照拂,让她一点也不像是个没娘的苦命孩子。思及此,她的鼻头又酸了,赶紧转移话题。

    “是谁……救了我呢?”

    “瞧瞧你这孩子!”

    伍大娘没好气的摇头,在床沿坐了下来。

    “刚刚才叫你别耗脑力呢,你又出了新问题。没错,你是病了,高烧不退,光在我这儿就躺了两天,救了你的人特别交代我,让我别跟你提起他,但我可不敢胡乱居功,免得你将来想报恩情时找错了人。”

    “将我交给您的……”搜索昏沉沉的脑海,熊惜弱想起了那令人羞愤难堪的擂台战,也回想起了她在溪畔想寻短的举动……“是个男人吗?”

    救了人却不愿意让人知道的,怕也只有天道存了吧。

    “没错没错!就是个男人的……”伍大娘眨眨眼,笑得一脸暧昧。“而且大娘还看得出来,那是个很喜欢很喜欢你的男人喔!”所以才会在临去前,瞧你瞧得目不转睛,脚底像生了根似的,拔也拔不开。

    回想起天道存那木头男,熊惜弱皱了皱眉,知道大娘肯定是老眼昏花了,但她不想再多问,因为不愿意和乌龙观里的任何人,再有丝毫纠缠了。

    见她不问了倒头躺下,反倒是伍大娘忍不酌奇的开口。

    “你不想……再多问点有关于‘他’的事吗?”

    “不了。”熊惜弱乏力地闭上眼睛,“我对于他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这样子的吗?算了,我看你还是很累,那就再多睡一会儿吧……”

    伍大娘起身踱开,却忍不住边走边低声嘀咕。

    “原先我瞧他毫不避嫌地亲手为姑娘更衣,还想着他应该和姑娘交情很不寻常呢,怎知你居然对他毫无兴趣?唉!看来又是一桩郎有情、妹无意的例子了……”

    难怪那多情男子要将这位姑娘托给她这陌生人来照顾,还在离去前说什么自己还是快点离开,省得让她醒来时见了他,又要生气了的话,原来是如此。

    伴随着脚步声的离开,门扉被静静关上,躺在床上的熊惜弱却是瞪大水眸,好半天无法消化甫从大娘那儿听来的消息。

    什么?!那木头男居然……居然帮她换衣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间乌龙观里,真的是没半个好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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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惜弱不知道这究竟是有人故意的还是碰巧遇上,伍大娘及其夫伍大叔,居然是以卖包子馒头做营生的。

    小熊熊,听我一句,赶快改行去卖馒头,肯定会比当个女侠有出息。

    她永远记得那流氓男人跟她说的这一句,原已指天画地发了誓,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要跟“卖馒头”三个字扯上关系,但随着她的身体日渐康复,一来日子闲闲没事可做,在对武学彻底死绝了念头后,她也懒得再练功了,二来,老是吃人住人的也会不好意思,总得找点事来帮着做,于是她开始帮伍家做馒头。

    这一接触了后才知道,做出普通馒头或许不难,但要做出可口美味的馒头却不是件容易事,它多得是窍门需要学习牢记。

    伍大叔坚持要让顾客吃到馒头最天然的面香,每日都得在睡前费神地备好面团,好让面团能有足够时间充分发酵,然后他们还得在天还黑着的时候起床生火,揉面、包馅,最后上笼蒸熟,才有办法让顾客在天方破晓时找上门来,吃到香喷喷、刚出炉的馒头、包子。

    不光是包子有分肉包、菜包、素包、韭菜包等多种款式,就连馒头也是极有学问的,除了坊间常见的白馒头和黑糖馒头外,伍大叔还研发出了几种新鲜口味,例如玉米馒头、麦子馒头、芋头鲜奶馒头,以及花生鲜奶馒头等。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鲜奶馒头,那可是伍大叔特意在家里养了头乳牛,以每日现挤出的乳汁,煮沸后加入面团里所制成的,制作过程中绝不搀加一滴水。

    就是这样现挤现做,所以鲜奶馒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奶香,且因为面团发得充足,嚼来弹牙兼带劲,老少皆宜。

    在开始帮忙时,熊惜弱曾经试过帮忙削芋头皮、除玉米粒,甚至帮忙包包子,结果却愈帮愈忙,她不是将自己的手连皮带血削进馅料里,就是包出了既大且丑,连开口都合不拢的过肥包子。

    左看右看,就连伍家十岁的小女儿伍巧宜,都比她要包得好。

    回想起先前她曾帮人踩腌菜,却踩破了人家陶瓮的经验后,熊惜弱不敢再动手,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

    伍大叔看见她,笑咪咪地定过来,给了她一坨面团。

    “熊姑娘别难过,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你手劲大,不如来帮我揉面团吧。”

    熊惜弱将面团接过来,眼神满是羞惭。

    “那多不好意思,我这么大一个人整天吃你们、住你们的,却只做这么丁点小事。”

    “熊姑娘这话说得不对,揉面可绝非小事喔!”

    高头大马的伍大叔原是北方汉子,是为躲避战祸才移居到南方来的,听了她这话,毫不客气地开口训人。

    “无论是做包子或是做馒头,除了料鲜实在外,这揉面团的功夫才是最大的关键,要力气够、要耐性足、要不断地反复推揉,要用心将手中面团揉出属于它的生命力来。”

    真是这样子吗?熊惜弱原是有些不信,当是伍大叔为了怕她难过才会这么说的。

    伍大叔看出了她的疑惑,便叫她以一个没揉过的面团,和一个经过她全心全意认真揉过的面团拿去蒸熟,并要她各自吃完后再告诉他感想。

    吃完之后,熊惜弱恍然大悟了。伍大叔没骗人,明明是同样的东西,却因为用心及不用心,结果真是天差地别。

    就在那一瞬间,她想通了何以过往,她无论是学武或是做什么都弄砸的原因,因为她贪快躁进,忘了把最重要的一颗心给放进去。

    “嗯!”熊惜弱用力点头,眸光灿烂如金,“谢谢伍大叔,我终于懂了!”

    就从那一日起,“女侠飞天熊”向过往道别,不再舞刀弄棍了。

    她的手,决定改去揉面团做馒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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