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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你别动她

    君晏回到祭台之上,彼时香炉中的炸药已经被金甲卫队带走。.

    他那墨色的袍子,将他挺拔的身姿包裹。

    “出来吧。”君晏薄唇轻启,仿若对着空气。但他却知道,肯定有人听得到。

    正午的阳光照着祭台上尚没有搬走的五谷祭品,玉米稻米黄色白色,却不如祭台边上一道雪色的身影来得抢眼。

    那人的身形高大而颀长,雪花滚边暗花衬着雪莲,长袍上每一个花纹,每一个褶皱,都透出一丝不苟的意思。

    如果说君晏是深夜的大海,深沉而难以琢磨,那么这个人,仅仅一个背影,就同君晏显出了全然不同的气质——他便是雪山之巅的雪莲,洁净,清爽,仿若世间的不洁之物,都同他没有关系。

    “炸药是你放的?”疑问句,肯定语气。君晏问得理所当然,毕竟问之前,他便已经知道答案。毕竟,所有的猜测和肯定,只有听对方亲口承认,才能最终敲定。

    白衣人轻笑,那笑却听不出情绪:“这份大礼,你可喜欢?”

    “你根本没打算让炸药炸开。”君晏的语气笃定。他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几不可见的寒光。

    “为什么这么说呢?”那人似乎来了兴趣。

    “若是你想,这些炸药,大可不必包在锡纸里头,只要混在香灰里,上香的时候,炸药自然会将整个祭台都炸碎……”君晏一字一顿,脑子里回想着他的布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金甲卫队,加上暗处的隐卫,是谁有这个能耐将炸药放入香炉?

    “啪!啪!啪!”

    是白衣人缓缓鼓掌的声音。

    “你比本尊想象得,要聪明得多……”白衣人的语气平静,不带有半点讽刺,更没有半点反语之意,倒听得出一丝惺惺相惜的味道,“太容易办成的事,做起来有什么意思?”

    “你也比本宫想象得,要自信得多,”君晏的语气亦平静得听不出半点波澜,“否则,你怎敢亲自到这祭坛上来?”

    祭台之上的人都被君晏遣散了,高高在上的祭台之上,烈日之下,唯有这一黑一白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明明都很想亲手杀了对方,却偏偏如同朋友寒暄,各自语气平静如水。

    “哼……”白衣人忽然轻轻一笑,顿时如同雪山之巅的雪莲绽放。若有人容颜如雪,那么便是此人了。

    然白衣人的眼中,因了君晏的不知道那一句话,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讽刺。快得像还来不及成型就融化的雪。

    君晏也没说,他自己也承认的是,既然他亲自到这祭坛上来,这才是炸药最终不会炸开的原因——谁不怕死呢?

    可是这一深层的含义,就不必在烈日下当面挑明了。这才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也是他欣赏君晏的原因。

    “小子,七年之约很快就要到了,你可准备好加入本尊麾下?”白衣人双手背剪,俯视脚下的皇城,还有那蚂蚁一样缓缓蠕动的世人。

    空有权利,却无人相伴。.丰功伟业,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分享,没有适当的继承,就算做成了又有什么意思?高处不胜寒,这是在位者亘古不变的凄凉。

    “七年之约,尚有几日,本宫未必会输。”君晏单手背剪,烈日下目光沉沉,坚定而坚韧。

    “尚有几日……”白衣人重复君晏的话,嘴角一扬,“本尊还以为你早忘记了日子,原来你都记得。早知如此,本宫也不必费那么大心思去提醒你……”

    “槿颜是你带走的?”君晏并没有回答那人的话,也没有看那人,他立在祭台之上,亦同白衣人一样,看向祭坛脚下可见的皇城。

    亭台楼阁,高高低低,钩心斗角,回廊曲折,帝阙巍峨——这便是南轩皇宫了,多少人碧血长枪扞卫的地方,又是多少人冰心誓破之地。

    七年前,为了守卫这座皇城,君家人,一夜覆灭。若非他身在外祖之家,若非那个忽然出现的紫衣女孩儿,他君晏,今日就没有命站在这里。

    “姬槿颜的确是本尊命人带走的……”白衣人看向不远处的惠文殿,“只可惜半路她不听话,又被人出来搅了局,现在,本尊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白衣人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耸耸肩膀道:“不过你找到的这个小丫头,倒还挺有意思的……”

    白衣人依旧背对着君晏,让人看不清他的容颜,看不见他的表情,更看不透他的想法,然而他的声音里,的确有着几分对白璃的欣赏:“没有半点内力,却拥有常人难及的听力,一个人抵得过你那么多的金甲卫,不得不说你很有眼光……”

    此人的声音清朗,洁净得仿若玉色洁净透明,给人一种通透的感觉。

    可是君晏,却从此人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你别动她!”君晏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强烈的杀气,眸光中的寒意,如同剑气直逼白衣人后心。

    “太好了!”白衣人却仿若半点不觉君晏身上的戾气,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语气里带着一丝丝惊喜,“本尊终于找到你小子的软肋……你放心,本尊暂时不会动她。可是,如果你也同你父亲一样毁约,那么就别怪本尊……”

    父亲?!君晏猛地一掌隔空凝气成剑便刺向白衣人后心!

    可白衣人忽然凭空消失了。

    而他的声音,却来自四面八方,鼓噪着君晏的耳膜:“七日之后,黑木崖一战,你若不来,你心爱的那个小丫头就会……”

    白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却给人留下无垠的愤怒和绝望。

    未说出口的威胁,往往才是最大的威胁。

    君晏看向祭台之下,怒吼:“云影,将方才刺杀璃儿之人带上来!”

    云影匆匆赶到,却有些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主……主子,方才那人,刚刚被一柄冰剑刺,刺穿喉咙而死……”

    “冰剑?”君晏看向云影,紧抿的唇仿若横成一道锐利的长剑。看着方才那白衣人离开的地方,君晏一拳便打在未撤走的香炉之上。

    响亮的“咣当”之声,震颤开祭坛好远,带着君晏隐忍多年而无处所发的愤怒。.

    云影立在台阶一半的地方不敢上前。主子已经有多久不这样了?大概已有三四年?

    而君家灭门的最开始三年,主子总是一身戾气,练剑练武都带着很强的杀伤力。后来渐渐在鬼谷老道的指导下,渐渐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怒气,也让自己变成了一颗冷然的冰石。

    前阵子白璃姑娘的出现,好容易让他们这些跟随国师多年的人看到了主子的另一面,可现在……难道一切又要回归原点了吗?

    “主……主子?”半晌,云影见君晏的背影一动不动,忍不住开口唤道。

    然只是这一会儿的时间,君晏已经将浑身戾气收敛,仿佛方才的怒气统统不见。

    君晏迅速转身,墨袍翻动如云:“回君府。”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既然对方已经盯上白璃,也下了战书,愤怒没有用,他会好好保护白璃,不许任何人伤她一分一毫!

    而云影,回头看了一眼被君晏打得瘪进去半边的青铜香炉,幸灾乐祸地看了随后而来的一些宫人一眼,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还好主子恢复得快,还是他多虑了。国师就是国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倒?!

    然而半晌,就传来云影的哀嚎:“可是主子,咱们的马车已经送白……送女王陛下回去了,咱们难道要走着回去吗——?”木影真是好命……

    “少废话!没看住人犯,还有脸同本宫讨价还价?!”

    *

    年末,冬日,空气里流淌着的都是冷的气味。

    终于完成年终尾祭的白璃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没人看着,白璃独自占了君晏偌大的马车,往上一躺,便舒服地翘起了二郎腿。

    ——君晏不在,整个马车车厢都是她的了,这种感觉,就好像瞬间拥有了全天下!

    白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可整个车厢里都是君晏的气息,一闭上眼,白璃眼前反而瞬间浮现了君晏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虽然她一开始排斥承认,可如今,的确是越看越顺眼了。

    而且,君晏真心笑起来的样子,的确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顺眼多了。那双眼睛,没有了冰雪之后,仿佛会说话,将他的五官统统点燃,也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白璃不禁轻笑开来——只可惜君晏不在,也没机会看到白璃因为想到他而笑开的样子。

    不多时白璃便安心地睡着了,直到马车忽然一个趔趄,停了下来。

    浅眠而机警的白璃瞬间便醒了过来。耳边嘈杂,是在大街上。

    白璃微微掀起车帘子:“木影,怎么了?”

    “女王,前方似有人动武,咱们要不要绕道?”木影看着前方隐隐而现的刀光,牢记主子的嘱咐,可得好好保护白璃姑娘。若是出了岔子,他这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而且今日祭台之上差点发生的意外,让君府的人,都通通机警起来。任何威胁到白璃姑娘的事物,国师不在的时候,能躲就躲开。

    白璃透过掀开一角的帘子,果然看到前方人群远远围着的,两名男子正围着一名女子缠斗。那两名男子剑下毫不留情,女子身上看似带着些伤,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忽然卖了个破绽便跑。

    然那两名男子既然占了上风,如何能让那女子就这么跑了?一名男子追上两步,举起一剑便朝那女子头上狠狠砍下——

    众人一阵惊呼,这人竟然大胆到当街伤人!

    白璃看清那女子的脸,眸光中闪过一道寒光,右手镯子轻动,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就要发出时——千钧一发之际,一枚晶莹的不明物“叮”得一声打上那男子手中长剑。

    男子虎口一震,手中长剑落地。随着长剑落地的,还有那碎成两半的晶莹不明物——白璃将即将发出的银针收回,低眼,看见地上躺着的分成两半的不明物,竟然是一枚成色不错的玉佩。

    随即一道浅紫色的彩练从半空飞出,卷住另一名男子随之而来的长剑,轻轻一带,长剑便被彩练带走。一名紫衣女子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缓缓而落,正挡在被救女子的前方。

    两名被卸了武器的男子看着从天而降的神女,张着嘴都忘记了言语——一半透明的浅紫色的面纱,将女子的绝世容颜挡住,只露出那一双剪瞳若秋水的眸子,仿若还带着笑。

    众人本欲喝彩,也在看在紫衣女子的那一刻傻了眼。这是人吗?还是仙女下凡?

    紫衣女子丝毫不顾地上已经碎成两半的贵重玉佩,反而翩翩然转身,伸手缓缓扶起跌在地上的逃命女子,声音款款柔柔:“姑娘,你没事吧?”

    被救下的少女站稳,对着紫衣女子行了行礼:“多谢姑娘救命,小女子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怀……”紫衣女子语气里带着温柔和笑。

    “不知姑娘家孜方?姑娘的玉佩,来日小女子好奉上新的一块。”说着,被救下的少女将紫衣女子用来救命的碎玉摊在手心里递到紫衣女子面前。

    紫衣女子轻轻握住少女的手腕,将她的手轻轻阖上:“姑娘真心不必挂怀。玉佩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能救姑娘一命,亦是小女子的造化,姑娘若是再如此客气,小女子倒更不好意思了。”

    被救下的少女似乎不是个扭捏之人,听紫衣女子这么一说,想了想,抱拳:“既然如此,小女子便再谢过姑娘搭救之恩……”

    被卸了武器的两名男子这才醒转过来,伸手各自想要捡起武器,被少女一人一脚踩住手腕,只听那两人“嗷嗷”两声,看得轿子里的白璃忍不住“啧啧”两声:“这小丫头下手真是越来越狠了……”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那被救下的少女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向白璃的方向,却只看到微动的车帘子,和渐渐启动远去的车厢——白璃可不想这时候让人认出来,便同意了木影绕道的提法。她的事,好像还没和这小丫头说呢。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师父都出谷了,小玉自然也会被带出来的。小玉在这儿,穆师兄定然也在附近吧?

    白璃想到的师兄要她回镜水庵的事——她答应了君晏回君府,哪儿也不去,至少得说话算话一回吧。等回了君府,到时候再同师兄回镜水庵也不迟。

    小玉看了看那渐渐离去的华丽马车,便撇开眼去,脚下更加用力:“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两名男子嚎得更大声了。

    紫衣姑娘回头,看向君晏马车方才的方向,马车却已经不在原地了。

    紫衣女子秀眉一皱,似有些懊恼。

    而在另一个更隐蔽的角落里,正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看着这一切。他看着渐渐远去的沉香木马车,嘴角一勾,便是一个兴味的笑。

    “小二,结账!”

    *

    “小姐,国师是没有看见咱们吗?”不多时,紫衣女子身后赶来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粉衣小丫鬟,朝白璃离开的方向探了探头,有些好奇而天真地问。

    “也许吧……”紫衣女子秀眉一皱,“罂粟,走吧,咱们本来就是悄悄回来的,要给君大哥一个惊喜……君大哥本来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没注意到咱们也是有的……”

    “可,那不是浪费了咱们的玉佩了吗?”罂粟也皱着眉头,看着小玉离开的方向,也有些懊恼。

    紫衣女子看着白璃离开的方向,面纱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扬起一个得意的笑:“你忘了,君府富可敌国,还怕少一个两个玉佩么?”

    “也是哟……”罂粟笑得杏眸一眯,其中的光芒浮动,仿若一丝阴险。

    人如其名。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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